月色如霜，思過崖上松濤陣陣。令狐沖指尖輕叩酒壇泥封，清冽酒香甫一溢出，李慕俠已如鷂鷹撲食般掠來。師兄弟四目相接，同時探手抓向壇口。

“我是師兄，我先來！”令狐沖腕底暗運混元勁，酒壇滴溜溜旋上半空。李慕俠長笑一聲，踏著金雁橫空的身法騰身去接，卻不料令狐沖竹枝點出三朵虛影，正封住他膻中、曲池、陽溪三穴。酒壇墜地前，令狐沖袖袍一卷穩穩接住，仰首痛飲時琥珀酒液順著下頜滑落，浸濕胸前青衫。

“好個浪子飲江！“李慕俠駢指成劍，一式“白云出岫“直取師兄肩井。令狐沖醉眼朦朧間規避不了，酒壇脫手而飛。

令狐沖眼睛一亮，伸手去夠，可李慕俠更快一步，一伸腳，將酒壇勾了回來。亮起的眼睛又滅了，令狐沖頓時不干了，往地上一躺，“哎呦，真是沒有天理啊，想我一個病人，出去被人欺負，回來喝口酒，還要被師弟欺負，我可太慘了！”

李慕俠無奈一笑，將酒扔了過去，令狐沖一個鯉魚打挺，順勢接過酒壇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好酒！師弟接著！”隨后又把酒壇拋了回來。

李慕俠也是豪飲了幾口，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酒水滿口都是糧食的香氣，有著那些工業酒精永遠也比不上的醇香口感。

令狐沖借著酒興，開始抽出長劍，開始耍了起來，“師弟，近日出去華山劍法又有心得，你來看我這幾招怎么樣。”

‘青山隱隱’‘無邊落木’‘蒼松迎客’

令狐沖的每一劍都精妙到了極點，即使面對岳不群也不逞多讓。而且許是借酒興而耍劍，多了一絲瀟灑自在，無拘無束。

“最后一招，詩劍會友！”只見令狐沖雙目一凝，壇中瓊漿忽化作匹練，隨劍鋒游走如銀龍戲珠。李慕俠但見月華穿過酒簾，折射出萬千星芒，當下一同出劍，以劍會友。雙劍相擊火星四濺，酒液遇熱蒸騰成霧。

令狐沖劍勢一卷，那酒水順著劍身流入他口中，亦打濕了衣襟。

“痛快，痛快！”

李慕俠哈哈大笑起身出劍，令狐沖接過酒壇席地而坐，觀看李慕俠練劍。相較于了令狐沖的灑脫，李慕俠的劍招看起來中規中矩，可每一招每一式都兵出險招，有著自己的理解和變化，似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劍光凌冽，耀的夜色也寒，樹木染霜。

“師兄，我的華山劍法怎么樣？”令狐沖剛要開口，卻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不怎么樣！”

“一個看似灑脫，卻優柔寡斷沒有主見，華山劍法被改的毫無章法。”

“另一個也沒好多少。華山劍法雖以驚奇險快出名，可你這劍法殺氣四溢，冷漠無情，與魔道無異。”

“哼，不過，氣宗能夠將劍法練到這般模樣，也算能夠入眼。”

師兄弟悚然收勢，但見皓月下一青衫老者負手立于危崖，衣袂翻飛似要乘風歸去。最奇的是他足下青苔分毫未損，仿佛凌空虛渡而來。

“敢問前輩...”令狐沖話音未落，老者已并指如劍點向二人。李慕俠急挽劍花格擋，卻覺劍鋒如陷泥潭——那指尖竟似乎化作了一把無往而不利的寶劍！

“氣宗的小子倒有幾分根骨。“老者拂袖震開雙劍，“華山'希夷劍法'被你使得殺氣騰騰，岳不群便是這般教徒弟的？”

聽見氣宗二字，李慕俠心中一動，這次出山曾聽見有人說過當年華山劍，氣二宗內斗，導致華山元氣大傷，氣宗所剩無幾，劍宗也是脫離華山不知所蹤。

莫非眼前的高手是劍宗之人？

“前輩可是劍宗之人？不知道是哪位師叔，我和大師兄見過師祖，師祖有禮了。”

老者微微側目，語氣緩和了不少，“既然知道劍氣二宗，那就也應該知道矛盾，不用叫的這么親熱。”

李慕俠微微一笑，“這位師祖，不管是劍宗還是氣宗，終歸是華山之人，一家人有了矛盾，那也還是一家人。而且如今華山落得這般模樣，師祖又何必在意過去呢。”

老者微微失神，似乎回憶起了那一日。自己被人騙走，等回來的時候，只見到了一地尸體。

地上躺著的，皆是往日的親朋好友，師兄師叔，一日之間，自己幾乎就成了孤家寡人，而華山，也自此落敗。他心灰意冷，本以為這華山就此沒了，就入了這思過崖玉女峰，終日藏在山里不見外人。

老者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不用說恭維話了。我看你們的是可造之材，練劍勾起了我的興趣，本想著指點一下你們的劍法，將我這衣缽傳承下去，如今反而讓你擾了我的心境。”

“我是你們師叔祖，名為風清揚，你們師傅應知道我。這天下間的高手，也必然曾聽聞過我。”

“好了，接下來用心看，這劍法乃是我幾十年苦修得來，今日便傳給你們二人！”

風清揚似是化作一縷清風從二人眼前劃過。

老者信手折取松枝，霎時劍氣沖霄：“看好了！”

但見枝頭凝霜為刃，一招“破劍式“化出九道殘影。令狐沖手中長劍竟自顫鳴不止，李慕俠懷中酒壇“咔“地裂開細紋。

“劍意在心不在形。”

“劍招有窮極，而人心無窮極，以人心化劍意，破萬般兵器千般武學，這便是我之劍，孤獨之劍，又為獨孤九劍！”

風清揚演練完畢，回頭一看，李慕俠，令狐沖二人都似被奪了心神一般，身心投入進對劍法的練習。

他心中暗自點頭，對于這兩個傳人，無比滿意。

過了一會，看見二人已經回過神，這才道：“劍招已經被我刻畫到石壁之上，只能維持一個鐘頭就會脫落，你們記得住就記，記不住，那就是你們沒這份機緣，怨不得他人。”

眼看著風清揚就要走，李慕俠緊忙上前，“風師叔祖，你這是要去哪？”

“從此遁入深山，至死不再外出！”

“風師叔祖，我師傅若是知道你還活著，肯定會激動萬分的。何不和我一起去見我師傅，不，是讓我師傅來拜見你。”

“劍氣之爭雖然早已過去，可仇恨已結，我又怎么能釋懷呢。”風清揚撫恤嘆息，惆悵不已。

“師叔祖！”李慕俠又上前一步，“當年劍氣之爭我們小輩不了解，無法評判是非。可不管是劍宗還是氣宗，皆是華山之人，也是我華山派的一份子。如今劍宗弟子下山而去不知所蹤，只剩下我師傅苦苦支撐華山門楣。”

“可這江湖詭譎險惡，我師叔師娘實在是獨木難支啊。外有魔教生死敵對，內有各大門派虎視眈眈，那嵩山派左冷禪仗著自己的寒冰掌，更是要成立五岳劍派吞并我華山門楣啊，師叔祖！你真的甘心讓我華山派就此江湖除名嗎！”

“這...”風清揚一向不問世事，早就不關心江湖事，真就沒想到如今這天下已經成了這般模樣。

若是就此想來，岳不群倒是辛苦至極。可是岳不群的那個性子，實在讓他有些瞧不上眼。可就如同李慕俠所言，自己真的能不管這華山派了嗎？想自己暮年已至，心中更是想起當年的親朋好友們。

無論是劍宗還是氣宗，當年都對風清揚好得不得了。他天賦異稟，劍法超群，所有人都認為他應該是下一代掌門，即使到了兩派最為兇惡的時候，他們都要將他騙出去，怕的就是他若是有個閃失，從此以后華山就此沒落。

風清揚老淚縱橫，自己終究是愧對了他們。可如今自己暮年已至，時日無多，就是出山也幫不了什么忙了。

他深深嘆了口氣，扔出了一塊令牌給李慕俠，“拿著這塊令牌，若是劍宗的弟子回來，就告訴他們，莫要爭了，終究是一家之人啊。”

“山洞里還有機緣，你們尋到了，就是你們的，若是找不到，那也就算了，畢竟，我也不清楚是好是壞！”

“獨孤九劍，就不要外傳了，這是我自己的劍法。若是收了徒弟，也只能傳一人就可。”

說完話，眨眼的功夫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師弟？”令狐沖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么辦。李慕俠將令牌揣進懷里，深吸了一口氣，“進去找！不管是什么機緣，就應該是我們的。”

隨后而二人就開始在這山洞中尋找了起來，不一會，就聽見令狐沖大喊道：“師弟，這里！”他用石頭一敲，傳來空洞之聲。李慕俠運足真氣，一掌拍了上去，墻壁倒塌，露出另一個從未見過的山洞。

二人打著火把進去，先是看見了滿地的尸骨，然后又被墻壁上的劍招所吸引，越看越是心驚，這墻壁上的劍法，竟然都是對五岳劍派招數的不同理解和破解之法，若是傳出去，怕是會掀起軒然大波。

令狐沖回過神來，吞吞吐吐的道：“師弟，這我們要稟告師傅嗎。”

李慕俠猛然回頭，神色冰冷的看著令狐沖，緩緩說道：“師兄，你在說什么傻話。”令狐沖這才反應過來，給了自己兩巴掌，“是師兄我被這東西迷了眼，師弟別往心里去。”

“師兄，永遠別忘了師父師娘的養育之恩，我們是華山派的人啊。”

等他們再次出去，墻壁上的獨孤九劍劍招已經消失，從今以后，除了他們兩個的腦子里，再也沒人知道。

不過這獨孤九劍之精妙，怕是不弱于辟邪劍法！很可能更強上一分！自己的機緣，終于到了！李慕俠面上鎮定，心中激動不已。

“我去下山通知師傅，師兄你守在這！”囑咐完令狐沖，李慕俠急匆匆的往山下趕去，這可是華山派崛起之機，耽誤不得！

.....

此時，岳不群正在承受內心之煎熬。

那可是辟邪劍法，只要學會了，他一定可以重振華山，甚至當上武林盟主也說不定。但，那不是華山劍法，就算學了，到時候，華山還是華山嗎？

如今的江湖局勢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似乎有一只大手在背后推助波瀾。以自己現在的武功，怕是保不住華山，甚至連家人都保護不了！

岳不群深深陷入自責。先前在劉正風府上的聚會，讓他看出了華山派的式微，以及那些人異樣的眼神，都深深刺痛了他。估計不久，就會有人找借口來試探華山的虛實。

紫霞神功需要時間沉淀才能夠發揮出威力，而自己缺少的就是時間！此刻，他不僅痛恨自己的無能，也痛恨當年的劍氣之爭！若當年沒有劍氣之爭，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這么累了？華山派的責任，亦如華山之重，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隨后他打開了寧中則遞過來的信箋，閱讀之后，頓時氣的胡須飛起，一掌將桌子拍的倒塌，“竟然如此欺我！！！”

“什么事發這么的火？”寧中則鋪好床鋪，拿過信箋一看，也是鳳目一橫，“沒想到這勞德諾竟然是臥底！枉我們這么信任他！真是可惡，我這就去殺了他！”

想當年，寧中則也是巾幗不讓須眉。

岳不群將她攔下，“不可，如今嵩山派勢大，我們不能與他們起沖突。若是揭破了這層紗，我們可就是勢同水火了。”岳不群此刻無比希望自己擁有一身絕世武功，這種信念，如同幽靈一樣纏在他的心頭。不過，信中也說了辟邪劍法的由來和練習之法，想到林平之那個男姑娘，他心中之火又熄滅了。

門外腳步聲傳來，岳不群急忙將信箋撕碎，然后李慕俠就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岳不群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又微微慍怒，“你師娘不是讓你在思過崖閉關嗎？怎么風風火火的跑到這來了？”

李慕俠笑道，“師傅，大好事啊，天大的好事。”接著他就將思過崖上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寧中則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什么，風師叔還活著，就在深山中隱居？”連聲音的調子都尖細了幾分。

岳不群強忍著心中的激動，維持長輩的面子，可是微微顫抖的嘴唇出賣了他的心情，“你是說，不僅是當年被稱作劍道奇才的風師叔還活著，而且洞中還刻著五岳劍派更上一層樓的劍法精要？”

“當年正邪之爭，確實有一批魔教高手和我五岳劍派的高手失蹤，沒想到他們竟然都在那里！！”

“如此最好，夫人，你快去備好禮物，不要貴重，要能夠顯示我們的誠意，這就去山頂拜會風師叔！”至于風清揚會不會對他有意見，他根本不在乎，就是求，也要將他求下山來。他不信，風清揚還真能看著華山派就此沒落，被人踐踏？

“俠兒，你做的好！你現在就去山上，和你師兄看守山洞，不要讓外人靠近！”

李慕俠接到命令轉身就走。

寧中則還沒動身，她道：“這事千萬不能讓勞德諾知道。”

岳不群眼中閃過殺機，“哼，如今我們也不用害怕嵩山派，那就留不得他了。你去喚他過來，今夜就讓他魂歸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