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秋，桂花巷夜市第三根電線桿下，林曉梅第17次掐自己大腿。劣質牛仔褲粗糙的觸感混著油漬味道，不遠處飄來烤苕皮的焦香——這過于真實的五感，終于碾碎了她最后一絲僥幸。

“同志，的確良襯衫怎么賣？“燙著鋼絲卷的大嬸掀開防塵布，指尖在成衣堆里翻攪。林曉梅條件反射堆起職業微笑，卻在看到對方褪色袖套時僵住。三小時前，她還在2023年破產直播間簽解約協議，現在卻成了同名同姓的下崗女工。

“三塊五一尺，您扯幾尺？“她聽見自己喉嚨里冒出陌生的溫軟腔調，右手已經熟練地抖開皮尺。這具身體殘留著肌肉記憶，青灰水泥地上投下的影子纖細窈窕，全然不是熬夜直播時浮腫的模樣。

“要兩尺半...“大嬸話音未落，林曉梅眼前突然炸開雪花噪點。夜市昏黃的燈泡扭曲成刺眼光圈，視網膜上浮現半透明的彈幕框：

【這濾鏡絕了！劇組在哪找的懷舊布景？】

【主播手上那塊上海牌手表是真貨！我爺爺有同款】

【賭五毛錢馬上要喊“家人們點點關注“】

林曉梅踉蹌扶住鐵架，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清醒。這不是幻覺——右上角在線人數正從37飆升到215，打賞欄跳動著“用戶[粵港倒爺]贈送白玉蘭×1“。

“信號連接成功，當前時空錨點誤差率12.7%。“機械音在耳膜深處震動，“每日直播時長剩余1小時55分。“

“曉梅姐！工商的車拐進巷口了！“隔壁賣磁帶的阿坤突然壓低聲音。她猛地轉頭，兩道雪亮車燈正撕開夜色，夜市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卷簾聲。

【臥槽刺激！快跑啊！】

【主播愣著干嘛？沖這個運鏡我給刷火箭】

【等等右下角那個穿皮衣的男人不對勁】

林曉梅抓起防塵布四角正要收攤，忽然瞥見彈幕提示的位置。戴蛤蟆鏡的男人正往她攤位陰影里塞黑色皮包，鼓脹的包口露出半截外匯券。

“那是緝私隊在盯的'黃牛王'！“阿坤的耳語帶著顫音。林曉梅瞳孔驟縮，1992年嚴打走私的新聞標題在記憶里閃現。此刻直播間人數突破500，打賞值進度條突然暴漲30%。

“同志，這包新款絲巾能看看嗎？“她突然扯開嗓子，抓起兩匹艷紅喬其紗抖出波浪。皮衣男被驚得縮回手，防塵布落下的瞬間，黑色皮包被她踢進身后下水道柵格。

警笛聲在十米外戛然而止。

【主播這波操作666】

【用戶[布料批發張]打賞白玉蘭×10】

【剛才包里有東西！求回放！】

林曉梅背脊抵著潮濕的磚墻，感受著掌心的冷汗將布匹浸出深色痕跡。虛擬屏彈出新提示：“打賞值達100，可兌換【24小時工商巡查路線圖】“

夜市重新亮燈時，她的攤位前多了三個舉著大哥大的時髦青年。“聽說你這能學砍價？“領頭者甩著鑰匙串上的奔馳車標，“教會我們，這些庫存蕾絲裙都是你的。“

林曉梅看著虛擬屏里閃爍的【教學模式已激活】，忽然露出久違的明艷笑容。這個笑容曾創下三分鐘清空五千件滯銷T恤的紀錄，此刻在九十年代的月光下，愈發像把淬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