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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風云再會

軍爭未戰,貨殖先行。戰爭是經濟的晴雨表,可謂是每逢戰時倍思親。

春風裹挾著血腥氣席卷中原,酸棗會盟的鼓角聲尚未消散,一場無聲的戰役已在市井街巷間打響。

當各路諸侯的旌旗在黃河岸邊獵獵作響時,嗅覺敏銳的商賈們早已在算盤珠上撥弄出金戈鐵馬的聲響。

這場投機風潮的暗涌,遠比聯軍大營里燃起的狼煙更早籠罩九州。

隨著討董聯盟成立,所有人都預感到一場大戰將要爆發。一股投機的風潮開始大行其道。

直接影響就是,鹽鐵暴漲,各方加緊收購,武器商大賺;糧食走勢良好,大糧商待價而沽。

鹽鐵價格在短短半月內暴漲三倍,青州臨淄的官鹽場外晝夜排起蜿蜒長隊。

徐州糜氏商隊的牛車在官道上揚起經月不散的煙塵,每輛車上都堆滿用油布包裹的鑌鐵錠。

豫州最大的武器商將庫房里積灰二十年的環首刀翻新上油,竟被兗州牧劉岱以每柄八百錢的高價盡數收走。

這位精明的商人在自家賬本上記下“刀劍利市”四字。

糧食市場亦呈現出詭異的繁榮。

冀州甄氏在鄴城修筑的十二座新糧倉尚未封頂,已有七家諸侯派來使者洽談。

荊襄米市里,原本用來稱量稻谷的斗斛被束之高閣,糧商們手持蓋著朱紅印鑒的契書,僅憑幾行墨字就能讓糧價再攀新高。

南陽大賈將三千斛陳米分裝百船沿沔水而下,每過一處關隘,船頭懸掛的價牌就要添上新墨。

待船隊抵達襄陽渡口,發霉的米粒已鍍上金價。

洛陽市場內紛囂不止。

“王掌柜,你這鹽價漲得比虎牢關的狼煙還快!”

綢緞商將算盤撥得噼啪作響,檐角銅鈴在寒風中發出細碎聲響,二十步外的官倉正有士卒往牛車上搬運軍械。

鹽鐵行掌柜王隆裹著貂裘從柜臺后探出頭,屋檐垂下的冰棱在他眉間投下細碎陰影:

“李東家可聽說陳留昨日又征調了三百車生鐵?

河北甄氏商隊把洛陽的鹽倉都掃空了,您要的五十石青鹽...”

他蘸著茶水在案幾上寫了個數,“得這個數。”

李茂倒吸一口冷氣,案幾上的水痕正映著街對面“郭氏藥行”的金漆招牌。

忽然馬蹄聲碎,三騎驛使踏雪而過,馬鞍旁插著的“袁”氏家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糧行學徒抱著竹簡匆匆跑過,嘴里念叨著“陳留糧價又漲三成”。

但是奢侈品市場,一路走低。

洛陽西市的琉璃坊在暮春時節顯得格外冷清,曾經門庭若市的幽州劉氏工坊前,積灰的幌子在風中寂寞飄蕩。

奢侈品從來都是盛世和繁榮的點綴,在戰火年代還是實用最至上,尤其是琉璃瓶這種不耐摔,不耐用的貴物。

此時的劉明世看著自己的玻璃產業逐漸暗淡,也只能靠著被擠壓后的鹽業繼續獲利。

地產走勢更顯世情詭譎。

價格呈現分化,越接近前線的地方,地產跌的越快,越穩定的地方,隱隱有抬高之勢。

但是有一個地方恰恰相反,就是洛陽。

之前由于郭嘉在十常侍之亂,宮內起火,洛陽動亂之時趁著地產跌價大肆買進,狂賺了一筆。

給所有人都上了一課:風浪越大魚越貴。

并不是沒有逆行者,而是你掌握的越多,思考的負擔就越重,越是緊要關頭,束縛就越多,而在洛陽的郭氏產業,就成為最美的逆行者。

由于郭嘉的可以低調,奉孝之名并沒有以商業見傳。

洛陽時傳:潁人短利。其含義就是潁川商業人,經商能力強,但是見好就好,價高就賣,看不到更遠的利益。

而郭嘉又在地產最高峰賣出,還將洛陽的產業全都搬遷到各地,其中尤其以長安轉移為重。

長安位置偏西,接近董卓勢力,這是關東世家大族不喜歡的地方。而又以洛陽有天子坐鎮,紛紛押寶洛陽。

世家大族聯合繼續炒作洛陽,排擠想要進入的董卓勢力。

董卓看到關東聯盟成立以及洛陽的世家大族不配合,董卓的耐心正在這種紙醉金迷中消磨殆盡。

軍隊缺糧,將領勢力也不能收購洛陽產業,于是就加劇了軍隊燒殺搶掠的暴行。

相國府的庫房雖堆滿從皇陵掘出的金玉,卻換不來前線將士的飽食。

當李傕的部曲第三次空手走出洛陽粟市,西涼軍的戰馬開始踏碎坊市的門板。

“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斷其男子頭,駕其車牛,載其婦女財物;

以所斷頭系車轅軸,連軫而還洛;云攻賊大獲,稱“萬歲”。

入開陽城門,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至于奸亂宮人、公主。其兇逆如此。”

春寒料峭的洛陽城中,董卓站在南宮德陽殿的臺階上,望著遠處天際線處翻涌的烏云,粗大的手掌不自覺摩挲著腰間鑲嵌玉石的環首刀。

這位從西涼鐵騎中崛起的梟雄,此刻正面臨著人生最大的危機——

關東諸侯以袁紹為盟主,已集結十八路諸侯,號稱三十萬大軍,正向著洛陽進發。

此時的董卓看著如此形式,河東郡被黃巾余黨襲擾,朝廷軍隊鎮壓不利,釀成洛陽西北的一個隱患。

東邊是關東聯軍聲勢浩大,而西邊的皇甫嵩拒絕了董卓提出的聯姻計劃。

如有不測,則三面受敵。更有甚者,還會引起起到惡劣的模范作用,讓自己的大后方活躍。

于是董卓打算把京都由洛陽遷到長安暫避鋒芒。

同時震懾皇甫嵩勢力,穩定關中。然后挾皇帝,據后方,穩扎穩打。

董卓道:“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陽(洛陽),于今亦十一世矣。按照《石包識》的書上寫,現在宜徙都長安,以應天意!”

百官不愿遷都,但畏于董卓之勢,都默然不敢言。

董卓辯解道:“關中肥饒,故秦得并吞六國。

且隴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灶,并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辦。

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卻,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諧滄海。”

楊彪道:“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

董卓臉色一變:“安要阻撓國家大計?”

太尉黃琬上前說道:“這是國家大事,楊公所說的,恐怕也是可以考慮的!”董卓聞聽,把眼一翻,卻不回答。

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些素為董卓所信任,二人也固諫反對遷都。

董卓大怒道:“我初入朝,二君勸用善士,故卓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用相負!”

大臣們都不愿意,但沒有人敢說。令老董沒想到的是深受信任的周毖和伍瓊竟然也反對。

董卓既怨自己封拜的東方州郡官吏背叛自己,又因大臣反對遷都,十分惱怒,乃殺原來替袁紹等人說話的伍瓊、周毖,并免去楊彪、黃琬的三公職位。

只見“庚辰,收瓊,毖,斬之。楊彪,黃琬恐懼,詣卓謝,卓亦悔殺瓊,毖,乃復表彪,琬為光祿大夫。”

之后又下令征召屯兵扶風的左將軍皇甫嵩回朝,以防他配合關東聯軍夾擊自己。

皇甫嵩統領精兵三萬駐扎在右扶風,京兆尹蓋勛手中也有一萬軍隊。

蓋勛與皇甫嵩長史梁衍勸皇甫嵩起兵討董卓,皇甫嵩因兵力不足,不肯聽從。

當董卓的征召令送達時,皇甫嵩正在檢閱最后一批運往洛陽的糧車。

押糧官是董卓侄兒董璜,此人故意將粟米撒落官道,看著饑民像螻蟻般匍匐爭搶。

皇甫嵩的拳頭在袍袖中攥得發白,卻終究沒有拔出佩劍。

次日清晨,他只帶二十親衛東行,將印信兵符盡數交予監軍使者。

皇甫嵩回朝以后,洛陽以西再無能夠反抗董卓的人。

在這場席卷天下的投機狂潮中,真正的贏家早已帶著時代的秘密悄然退場。

潁川郭氏的馬車隊在函谷關留下深深轍印,車上載著亂世積累的財富。

當關東諸侯在虎牢關前拋灑熱血時,長安西市的郭氏客棧里,新任掌柜正將最后一份情報封入竹筒。

“亂世重典,盛世藏金。”郭嘉輕撫著案幾上的三輔地圖,羊皮卷上長安城的方位被朱砂圈出層層紅暈。

寒風掠過枯草,遠處秦嶺輪廓如臥龍。郭嘉抓起把沙土任其從指縫流瀉:“你看這渭水九曲,像不像條捆仙索?”

突然遠處馬蹄聲急,許褚拎著個捆成粽子的人摔在跟前:“這細作在丈量咱家田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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