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胎掐絲琺瑯自鳴鐘指向寅時三刻，暴雨在保和殿的漢白玉臺基上鑿出萬千銀箭。林深的后頸抵著槍管，卻聽見雨滴在金屬表面迸裂的細微顫音——這是捷克CZ75獨特的膛線共振，三年前慕尼黑黑市拍賣會上，他曾見過這種改裝槍械吐出火舌，將《藥師經變圖》的競拍者釘死在鎏金座椅上。

“令尊修復的《千里江山圖》摹本里，藏著通往蓬萊的星圖。“機械音裹著電流嘶鳴，槍口緩緩游移至他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林鶴年沒教過你怎么讀畫中星宿？“

程默的呼吸聲在左側凝滯如冰。林深能感覺到他繃緊的肌肉下奔涌的暗流，那是獵豹等待利爪割開獵物喉嚨前的致命靜謐。槐樹分泌的黑色黏液正順著樹干蜿蜒而下，在積水潭暈開詭異的太極圖案。

“家父是裝裱匠。“林深突然抓住程默垂落的手腕，在他掌心快速劃下摩爾斯電碼，“不是觀星師。“

“但你是被選中的。“槍管突然發燙，某種高頻振動穿透顱骨。林深看見記憶宮殿的朱漆大門轟然洞開——二十年前的書房，父親總在雨夜撫摸著《江山秋色圖》說：“深兒你看，這青綠山水里藏著會眨眼的星星。“

驚雷劈開記憶的剎那，程默驟然發力。他旋身時甩出的戰術匕首割斷雨幕，刀鋒精準挑飛襲擊者的變聲器。林深趁機將《璇璣圖》塞進程默戰術背包，織錦觸到防水夾層里的硬物——是把老式魯格P08手槍，槍柄纏著褪色的平安符。

“快走！“程默的嘶吼混著子彈上膛聲炸響，“去文淵閣找陸...“

后續話語被消音狙擊槍的悶響吞沒。林深撲向紅漆立柱時，看見程默的右肩綻開血花，那抹艷紅讓他想起修復《韓熙載夜宴圖》時，從仕女裙裾里提取的朱砂礦晶。

九曲回廊在雨幕中扭曲成青綠山水的皴法。林深躍過斷裂的望柱，突然被程默拽進藻井暗格。狹小空間里，兩人濕透的軀體緊貼，血腥味與沉水香在鼻息間絞成曖昧的繩結。

“聽著。“程默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寫字，每一筆都像烙鐵刻進皮肉，“慈寧宮槐樹是起點，文淵閣《永樂大典》書架第三列有暗門，密碼是你入職日期倒轉。“

林深突然抓住他翻卷的傷口：“你早就知道我的檔案是偽造的。“

“我知道你后頸的疤不是燙傷。“程默的呼吸噴在他顫抖的睫毛上，“那是用北宋官窯開片技法燒制的刺青，只有用青瓷粉末混合人血才能顯形。“

暗格外傳來皮靴碾碎琉璃瓦的脆響。林深正要開口，程默突然含住他耳垂，舌尖在敏感帶劃出北斗七星的軌跡。這個充滿占有欲的動作讓林深渾身戰栗，卻在下一秒讀懂對方眼中深意——北斗指向的藻井龍口，藏著微型攝像頭轉動的紅點。

“配合我。“程默用唇語說，右手已探入他潮濕的工作服下擺。帶著槍繭的指腹擦過后腰時，林深突然想起蘇富比拍賣會上，那個戴著青鳥戒指的買家也曾這樣撫摸元代青花瓷瓶，說這是“驗貨的必要程序“。

當程默的齒尖咬上喉結，林深終于放任自己發出嗚咽。這聲喘息成了絕佳的掩護音，程默的左手趁機擰開藻井機關，將存有《璇璣圖》數據的記憶卡塞進他腰帶夾層。

“東南角神武門。“程默突然提高音量，手指卻在他后背快速敲擊暗碼，“有接應。“

林深在顛簸的喘息中破譯信息：這是句雙重謊言。真正的逃生路線藏在西北角樓，那里有程默用戰術手表改造的磁力索——上周修復倦勤齋通景畫時，他們曾一起測試過這條懸空索道。

破曉時分，暴雨在突然收勢，如同被無形的手掐斷喉嚨。林深在程默制造的混亂中沖出重圍，卻在穿過景陽宮廊柱時踩到異樣凸起。金磚翻轉的瞬間，他看見地宮入口處的青銅獬豸像——神獸左眼嵌著的，正是慈寧宮樹心那枚翡翠扳指。

地宮青銅門在身后轟然閉合的剎那，林深腕間的故宮員工卡突然迸發幽藍弧光。量子糾纏效應讓卡片化作鑰匙，獬豸左眼的翡翠扳指開始高頻振動，在墻上投射出旋轉的渾天儀虛影。

“身份認證通過。“機械女聲說著純正北宋官話，“歡迎回來，翰林圖畫院待詔林氏后裔。“

強光退去后，林深看見個球型密室。懸浮的《千里江山圖》殘卷在磁力場中緩緩旋轉，每處破損都滲出熒光粒子，如同星河從絹本裂隙間傾瀉而出。更驚人的是十二面等身銅鏡，鏡中竟映出不同時空的場景——

第七鏡中，程默正在文淵閣與“陸教授“對峙。老者撕開硅膠面具，露出與林深相同的面容：“你以為他真是修復師？不過是我們培育的活體密碼！“

第九鏡映出1948年的專列車廂。年輕版的祖父林鶴年將畫筒藏入旗袍女子體內，女子小腹赫然有林深后頸同款疤痕。

“這是量子記憶庫。“空中突然浮現王希孟的全息影像，十八歲畫師的手指穿過林深心臟位置，“我在星圖里等了你九百年。“

林深觸碰第三鏡時，時空亂流驟然將他卷入宣和年間的翰林院。月光下，真正的王希孟正在用隕石粉調制顏料，畫絹上未完成的青綠山水竟與地宮殘卷完美銜接。

“快看北斗！“少年畫師突然指向紫微垣，那里有七顆新誕的妖星，“它們會在2023年冬至連成鑰匙，打開...“

一支契丹箭矢貫穿王希孟胸膛。林深撲過去時，少年用血指在他掌心畫出徽宗花押：“去找程...“

地宮警報突然炸響。林深跌回現實時，正撞見程默破門而入。男人眼中跳動著陌生的紫芒，配槍抵住他眉心：“他們說你是贗品。“

“那就驗證材質。“林深扯開衣領露出后頸疤痕，抓起程默的手按在灼痕上，“北宋官窯開片紋，落款在第六層釉下。“

程默的指尖突然穿透皮膚，在量子層面觸碰九百年前的烙印。無數記憶碎片在兩人之間炸開——他們看見靖康之變的火光中，王希孟將星圖刻進釉里紅瓷枕；1948年程硯秋調換真假畫筒時，在林鶴年掌心寫下“護好量子錨點“；以及2023年暴雨夜，少年程默在火場找到的其實是個克隆培養艙。

地宮突然開始坍縮。程默的吻帶著血腥味落下來時，林深嘗到了時空悖論的鐵銹味。他們在墜落的星圖中交換氧氣，直到某塊記憶殘片揭示終極真相：所謂走私集團，不過是歷史維護者清除時空污染物的執行者。

“坐標確認。“機械聲再度響起，“請選擇湮滅時代：A.靖康二年 B. 1948.12.23 C. 2023.11.7“

程默的槍口突然調轉，擊碎量子控制臺。在時空亂流吞沒一切的瞬間，林深看見男人用唇語說：“我們要創造選項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