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子爵的馬車碾過霜苔鎮外的泥濘小道，車轍在凍土上刻出深深的裂痕。他掀起天鵝絨車簾，望著遠處廢墟上飄起的炊煙，指節捏得發白。

“不識抬舉的東西。”他猛地甩下車簾，鑲金手杖重重砸向車廂地板，“給臉不要臉，那就讓這群賤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絕境。”

車廂陰影中傳來沙啞的笑聲，一個裹著灰布斗篷的佝僂身影浮現。那人臉上纏滿繃帶，只露出蛇信般分叉的舌頭：“子爵大人要啟用‘蜂巢’嗎？”

“讓所有暗樁動起來。”盧克從懷中掏出水晶印章，在羊皮卷上烙下蜂巢狀紋路，“三天之內，我要霜苔鎮的民心比他們的城墻崩塌得更快。”

晨霧還未散盡，林克就被急促的叩門聲驚醒。手巾在枕邊發燙，云霧文字正在瘋狂重組：

【每日卦象已更新】

【3（中兇）：流言如毒蛇般纏繞霜苔鎮，人心動搖時將引發連鎖災難】

【7（大兇）：今夜子時，糧倉將因“意外失火”焚毀】

“大人！”漢斯撞開房門，平日油滑的圓臉此刻慘白如紙，“東區打起來了！老約翰說看見芬利小姐用嬰兒煉制魔藥，鐵匠帶人砸了煉金工坊！”

林克抓起外套沖出門，寒風裹挾著焦糊味撲面而來。遠處騰起的黑煙不是來自重建工地，而是鎮民們聚集的廣場——三十多人正揮舞著農具，將芬利逼到斷墻角落。

“魔女！怪不得能憑空變出糧食！”

“我親眼看見她往井里倒綠色藥水！”

“交出孩子！”

芬利背靠斷墻，手中煉金瓶泛著危險的紅光：“退后！這是腐蝕藥劑！”她橘色長發沾滿泥漿，半身裙被撕開一道裂口，卻仍死死護著身后瑟瑟發抖的學徒少女。

人群后方，一個戴皮帽的男人突然高喊：“妖魔的走狗都該死！”石塊呼嘯著砸向芬利眉心。

鐺！

金屬碰撞聲炸響，石塊在距芬利三寸處被短劍劈碎。安東尼倒掛在半空，鴉羽披風如夜幕展開：“吵死了，連個回籠覺都不讓人睡。”他指尖輕彈，戴皮帽的男人突然捂住喉嚨，發出母雞下蛋般的咯咯聲。

“安東尼！”林克喘著氣擠進人群，“別殺人！”

黑發青年翩然落地，隨手將變聲咒的解藥彈進男人嘴里：“真無趣，我還想聽聽他能下幾個蛋呢。”鎮民們驚恐后退，卻在看到林克時重新騷動起來。

“領主和妖怪是一伙的！”

“怪不得拒絕子爵援助，原來早把靈魂賣給惡魔了！”

林克躍上殘破的噴泉基座，早上占卜用的枕巾在掌心發燙。今早的卦象在腦海中飛速拼合——謠言、糧倉、還有此刻鎮民眼中扭曲的恐懼，這一切分明是......

“諸位！”他舉起家族的劍，劍柄寶石在朝陽下折射出十字光斑，“如果芬利真是魔女，為何爆炸之夜奔波于前線？如果我要出賣鎮子，為何自毀領主府開放藏書室？”

人群靜了一瞬，戴皮帽的男人突然尖叫：“他能讀心！我在夢里看見的！這個領主和上次的人是一伙的！”

詭異的共鳴在人群中炸開，婦女開始歇斯底里地撕扯頭發，男人們眼白爬上蛛網狀血絲。林克后頸發涼，這絕不是普通謠言，而是摻雜了催眠魔法的群體暗示！

“找到你了。”安東尼突然出現在人群外圍，拎起一個正在喃喃低語的麻臉青年。那人袖口滑出半截蜂巢紋身，被安東尼用幻術放大到半空。

“是蜂巢的暗樁！”漢斯尖著嗓子喊，“我年輕的時候見過這個標記！”

對于漢斯年輕時的事，林克無意深究，但此刻，真兇找到了。

真相揭曉的剎那，麻臉青年突然口吐白沫。他的皮膚下凸起無數蠕動的鼓包，轉眼間爆成漫天毒蜂。人群尖叫逃散，林克卻被蜂群重點圍攻——這些機械蜂復眼泛著魔法幽光，尾針分明是淬毒的水晶。

“小心！”芬利拋出冰凍藥劑，卻被蜂群靈活躲開。安東尼正要施展妖術，卻見林克以更快的速度溜之大吉。

這家伙！安東尼倒也省事，身化烏鴉，卷起了陣陣黑風。

當夜，霜苔鎮糧倉。

二十個黑影順著排水管攀上屋頂，為首者袖口的蜂巢紋章泛著微光。他們撬開通風口，將硫磺粉混合著火蜥蜴油脂倒進糧堆。就在火折即將擦亮時，整座糧倉突然亮如白晝。

“晚上好。”林克從梁柱陰影中走出，身后是眼睛發光的安東尼，“你們主子沒教過，燒糧倉要帶滅火器嗎？”

刺客首領暴起發難，袖箭卻穿透幻影釘在墻上。真正的安東尼坐在糧堆頂端，指尖纏繞著傀儡絲：“省省吧，從你們在鎮外三里吃干糧開始，所有動作都在這位男爵大人預料之中。”

糧倉大門轟然洞開，舉著火把的鎮民魚貫而入。老鐵匠拎起嚇得尿褲子的刺客：“原來是你這個混蛋！今早就是你在我酒里下藥，讓我夢見芬利小姐偷孩子！”

“不止如此。”芬利從地窖走出，手里提著檢測儀，“他們在全鎮七口水井投放了幻夢孢子，這種煉金產物會讓人做過去最恐懼的噩夢——恰好是海嘯那天最恐懼的記憶。”

林克接過話頭：“盧克子爵算準我們會因噩夢互相猜疑，卻沒想到......”林克頓了頓，說道：

“多虧某位大妖熬夜改良了鎮魂曲。”林克對安東尼眨眨眼，“現在全鎮人都在你的妖力共鳴下做美夢——順便說，鐵匠大叔夢見自己開了鍛造連鎖店。”

哄笑聲中，安東尼嫌棄地撇嘴：“為什么我要幫人類編造'成為面包師'這種無聊夢想？”

五天后，盧克子爵書房。

有人來報：新建的磨坊風車徐徐轉動，孩子們在安東尼變出的彩虹云朵上嬉戲，而本該焚毀的糧倉正在舉行豐收祭典。

“這不可能！”盧克砸碎水晶球，“蜂巢的催眠術從未失手！”

管家戰戰兢兢呈上信箋：“霜苔鎮送來的'禮物'......”

精致的煉金盒中，二十只機械蜂零件被拼成蜂巢形狀。附信字跡優雅卻暗藏鋒芒：

「感謝子爵贈送的傀儡蜂，經改造后很適合給孩子們當玩具。另附美夢香薰一瓶，可治閣下夜不能寐之癥。——您親愛的鄰居林克·維瑟倫」

盧克掀翻書桌，卻在濃郁的藥香中突然昏睡。夢中他變成糞池里的甲蟲，被霜苔鎮學童用樹枝追著戳屁股。

與此同時，真正的噩夢正在地牢上演。安東尼把蜂巢刺客頭目倒吊在幻術結界里，讓他三百六十五度循環體驗“被自己催眠術反噬”的恐懼。

“我說！蜂巢在東南倉庫有......”

“噓——”血鴉將傀儡絲纏上他的眼皮，“別急，這才第一萬個噩夢。”

月光透過地牢氣窗，將林克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摩挲著新浮現的卦象【鄰鎮領主將狗急跳墻】，嘴角揚起冰冷的弧度。

霜苔鎮的棋盤上，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