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真要炸掉海底礦脈？”

霜苔鎮遠處的山坡上，兩個黑袍人坐在樹梢。其中一個面容蒼老，另一個則不像個人。

長長的鷹鉤鼻在嘴唇前滑稽的繞了一個圈，兩串小胡子看似被精心打理，環繞的幅度很符合黃金比例。

他的眼睛很小，小的像是一塊面餅上沾了兩粒芝麻，完全看不到眼白。嘴唇卻很夸張的突出，像是將埃菲爾鐵塔焊在了嘴上一般。

“嗯。完事之后，我就榮升壇主了。”較老的那一位晃了晃腦袋，全身的骨頭發出卡塔卡塔的聲音，很難不讓人懷疑會不會散架。

“老兄，那還真是恭喜。”較為年輕的那一位用十分尖銳的聲音說道。

“唔，謝謝。”較老的那位歪過頭去，臉上洋溢著一抹明顯的笑意。

“老兄，你說句實話，你對組織，不，對深淵是怎么看的？”較為年輕的那位看向較老的那位，小小的眼睛里仿佛在尋找一個答案。

“深淵不可直視。”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是呢，深淵是萬事萬物永恒的真理。我之所知，唯我一無所知。”

老槐樹的枝椏在暮色中咯吱作響。老人望著同伴的嘴唇在晚風里顫動，那些精心打理的胡須正隨著說話節奏起起落落，像兩條正在編織符咒的玄蛇。

“上千年了。”他用尖銳的嗓音摩挲著老人的耳膜，一雙芝麻遠遠的望著不遠處的霜苔鎮：“每次看見你們人類對深淵的狂熱，都讓我想起飛蛾圍著燭火跳祭祀舞。”

“還是你們妖怪好，隨隨便便一個都能有千年壽命。而我們人類，你看看，連想要活下去都得竭盡全力。”老人不知從哪兒拽出來一個雞腿，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就看著我們命長，我還羨慕你們生而為人。”較為年輕的一位抬頭，看向天空，緩緩的說：“我們啊，自幼修煉，能夠突破本族的壽命已經幾乎耗盡了本源。剩下的，不過是在長生中茍延殘喘。連變化成這個樣子，我都花了百年！”

說著他搖身一變，一股陰風過后，原地站著的，赫然變成了一只烏鴉。

“血鴉……哈，原來你本來就是一只烏鴉。”老人戲謔的笑著，身邊的樹枝再次震顫，那位年輕的黑袍人依舊在樹梢坐著，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是啊。我們妖怪啊，連凝視深淵的資格都沒有，哪兒像你們人類，生來就能學習十分高級的魔法。”

“我們還不能長生哩，要我選，我肯定要做一個妖怪。”老人抽出一根紅色的短棍，在手里拋著玩。

“你去你*的選妖怪，欸，等等你在玩什么？”他回頭看到老人手里的東西，腦門上冒出了一個比人還高的感嘆號。不等老人有什么反應，他化作一只烏鴉，從原地消失。

飄渺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老兄，你是想炸死我嗎！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那東西一旦爆炸，其威力足以毀掉這整座山！”

“精確覆蓋半徑三十公里的湮滅咒而已。“老人咬下最后一口雞腿，油脂順著嘴角流進骨制項鏈的凹槽，“特意避開了烏鴉巢穴的坐標——你以為我這五十年分壇主白當的？”

血鴉的本體在千米高空急剎，羽翼卷起的氣流撕碎了半片積雨云。當他重新化作人形落在樹梢時，黑袍下擺還在滴落猩紅的血雨——這是強行突破音速反噬的代價。

“老兄，你這招可夠狠的啊！”血鴉化作的人形氣息有些不穩，眼神中滿是驚魂未定，“你早有算計，還故意在我面前晃悠，真要是炸了，我估計連根羽毛都留不下。”

老人將吃完的雞腿骨隨意一拋，紅色短棍也收回袖中，臉上笑意漸收，眼神變得深邃：“這也是上頭的意思，這海底礦脈關乎重大，不能有任何閃失。我雖即將榮升壇主，可這任務要是出了岔子，咱倆都得給深淵當肥料。”

血鴉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又瞅了瞅老人爬滿盧恩文字的雙手，撇了撇嘴：“這玩意兒威力確實恐怖，你倒是藏得緊，剛剛還差點把我給坑了。”

老人摩挲著短棒，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你我皆是組織之人，當以組織大業為重。這霜苔鎮看似平靜，實則位置十分重要，難保不會有人對這礦脈起心思。我們這一炸，既是完成任務，也是給那些暗中窺探的人一個警示。”

“你還別說，他們最近還真干掉了我的一個老哥。你要知道，我能修煉的這么快，沒少仰那家伙。這下好了，你上頭有人，我上頭可真沒什么人了。”

血鴉輕輕伸了個懶腰，慵懶的說著：“還是人類的身體好。要是我打娘胎了里就是一個人類該多好啊！”

“那你就活不到千八百歲嘍！”老人笑著，將一截紅色的棒子拋向血鴉。

“不是哥們你？”血鴉大驚，化作一陣黑風托住那紅色短棒，定睛一看，那只是一截被染紅的樹脂而已。

“我不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嗎。對吧，安東尼？”老人一臉無所謂的神情。

血鴉沉默片刻，輕嘆一口氣：“罷了，罷了，反正我跟著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這老狐貍的計劃，我還能不知道？只是希望這事兒過后，真能如你所說，讓我也撈個分壇主當當，我這百年化形，百年為組織效力，也該有點回報了。”

老人拍了拍血鴉的肩膀，大笑道：“放心吧，老弟。等炸了礦脈，我升了壇主，第一時間給你爭取分壇主之位，到時候你我兄弟在組織里也能更有話語權，說不定還能找到讓你徹底擺脫本源損耗，真正長生的辦法。”

血鴉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重重點了點頭：“好，那我就信你一回，咱們這就準備動手，給這霜苔鎮，來個大大的‘驚喜’。”兩人對視一眼，身形漸漸隱沒在樹梢陰影之中，只留下老槐樹在暮色中繼續發出那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巨變奏響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