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的水滴聲像一把鈍刀，每隔二十三秒就在芬利神經上割一次。她盯著坩堝里翻涌的紫色液體，手指懸在原料盒上方微微發抖。

這已經是第七次嘗試了，前六次不是爆炸就是凝固，最接近成功的那次——液體倒是穩定了，卻把測試用的老鼠變成了渾身長滿觸手的怪物。

“專心點，煉金術士小姐?！?

銀面具男子的聲音從鐵柵欄外飄進來。芬利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家伙的機械眼正閃著紅光記錄她的每個動作。

她咬緊牙關，將三滴月影草汁液滴入坩堝。液體頓時沸騰起來，冒出帶著星芒的蒸汽。

“我說過要逆時針攪拌?！睓C械眼突然貼近她耳邊，冰冷的金屬呼吸噴在頸側，“看來漢斯先生今天不需要止痛藥了。”

芬利的手猛地一顫。透過柵欄縫隙，她看到隔壁囚室的漢斯蜷縮在角落，右腿的繃帶滲出黑紫色膿血。今早艾德蒙給的“解藥”只有往常一半劑量，此刻毒素正在他血管里肆虐。

“我再試一次?！狈依麖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擴散，她才發現自己咬破了嘴唇。

機械眼發出譏誚的電子音，扔進來一小包灰色粉末。“大人賞的暗影塵，下次再浪費原料……”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鐵門在身后重重關上。

芬利癱坐在石凳上，項圈突然收緊了一格。這個刻滿符文的金屬環是三天前戴上的，艾德蒙說這叫“血脈枷鎖”——會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勒斷她的脖子，除非定期用特制鑰匙松開。而鑰匙的轉動次數，取決于她的研究進度。

“芬...利...”

微弱的聲音從墻縫傳來。芬利立刻撲到通風口前，看到漢斯正用匕首在石壁上刻字。借著走廊火把的微光，她辨認出歪歪扭扭的符號：他們抓了更多人。

“哪些人？”芬利用煉金勺輕敲水管。

漢斯的手指在顫抖，但還是堅持劃完：南巷，全部煉金師。

芬利的血液瞬間凍結。南巷是王都煉金術士聚居區，如果那里被清洗……她突然明白為什么艾德蒙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削減解毒劑，他們根本不缺實驗體。

坩堝突然發出尖銳嘯叫，芬利轉身時已經晚了。紫色液體膨脹成凝膠狀，表面浮現無數張扭曲人臉。她抓起防護毯撲上去的瞬間，整個坩堝炸成一團粘稠黑霧。

“精彩?！卑旅傻穆曇魪拈T口傳來。老人拄著蛇頭杖緩步走近，黑袍掃過滿地殘渣，“知道為什么傳統中和劑會引發相變嗎？”

芬利擦著臉上的灼傷不說話。老人用杖尖挑起一塊凝固的膠體，那東西立刻長出細小的觸須纏繞上去。

“深淵不是物質，是活著的詛咒。”艾德蒙突然抓住芬利的手腕，匕首劃開她的掌心，“它只認一種載體——”

血珠墜入膠體的剎那，沸騰的紫色突然靜止。芬利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血液在膠體中央形成一顆穩定的紅寶石狀結晶。

“稀薄的精靈血脈?！卑旅伤砷_她，轉向目瞪口呆的機械眼，“去冰窖取02號樣本，我們的煉金術士小姐需要新素材?！?

當沉重的鐵門再次關閉，芬利立刻撲到墻角。她蘸著尚未凝固的血，在石板上快速列出一串公式。漢斯傳來的消息和剛才的發現在她腦中碰撞出可怕的火花——艾德蒙需要的不是藥劑師，是血脈容器。

“堅持住。”她對著墻縫輕聲說，同時將暗影塵分成兩半。較大那半按標準流程調配，較小那半混入自己的血。當機械眼送來貼著骷髏標志的銀瓶時，芬利已經用碎玻璃做了個簡易蒸餾器。

銀瓶里的液體比之前見過的都要純凈，卻也更加詭異。它在瓶中沒有重力般漂浮，時而聚成球狀，時而散作星云。

芬利小心地倒出一滴在玻片上，透過放大鏡看到無數納米級的符文在游動。

隔壁傳來漢斯痛苦的悶哼。芬利咬破手指，將血滴入昨晚偷偷藏起的解毒劑殘渣里。淡綠色的液體立即變成金色，她迅速用細管吸起來，從通風口縫隙擠過去。

“喝掉?！彼贝俚厍脫羲?，“可能有點燙?！?

漢斯的吞咽聲伴隨著劇烈咳嗽，但很快，他繃帶下的黑紫色開始褪去。芬利剛要松口氣，項圈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金屬齒扣刺入脖頸的瞬間，她眼前一片血紅。

“私自挪用實驗材料？”艾德蒙的聲音忽遠忽近。芬利模糊的視野里，老人正用鑰匙反向轉動項圈，“你以為這種小把戲能騙過我的感應？”

劇痛中芬利看到機械眼拖走了漢斯。她想尖叫，但項圈鎖住了氣管。艾德蒙蹲下來，往她嘴里倒了口辛辣的液體。

“這是代價?！彼故局Ａ坷餄h斯的血，那液體正在沸騰，“下次再違規，我就把稀釋過的原液注射到他血管里?！?

當芬利再次恢復意識，石室里多了整套精密儀器。她的工作臺上放著嶄新的羊皮紙，上面是工整的配方步驟：精靈之血十二滴，暗影塵三克，月長石粉...

“這是能穩定深淵之力的基礎配方?！睓C械眼放下餐盤，里面的燉菜飄著可疑的紫色油花，“大人說您有三天時間完善它。”

芬利摸向脖頸，項圈又多了道凹槽。她機械地咀嚼食物，味同嚼蠟。餐刀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紅印，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滋長——或許該把原液注入自己血管，看看艾德蒙會不會在乎實驗體的死亡。

夜深時分，芬利被隔壁的動靜驚醒。漢斯被扔回囚室，右臂多了個猙獰的咬痕。她正要詢問，水管傳來急促的敲擊：他們讓我看地牢，下面有二十多個煉金師。

芬利的心沉到谷底。她摸出藏在鞋底的玻璃片，借著月光查看自己的瞳孔——果然，眼底已經出現細小的紫色紋路。這是長期接觸深淵能量的標志，也意味著她的時間可能比想象中更少。

次日清晨，機械眼送來個意外驚喜：她的全套煉金工具。坩堝底部甚至還粘著霜苔鎮實驗室的標簽?；蛘哒f，是她自己碰壞的。

“大人說熟悉工具能提高效率?！睓C械眼解鎖了她的腳鐐，“別耍花樣，漢斯先生今天在刑房做客。”

芬利撫摸著刮刀上的舊劃痕，突然意識到這是心理戰術。艾德蒙在模擬“實驗室環境”，就像馴獸師用熟悉的物品安撫野獸。她故意打翻兩個燒杯，果然對方只是記錄而沒有懲罰。

“看來，我還是有利用價值的?！狈依膊辉俣嘞?，全心投入到了煉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