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臺的日光燈管發出細微嗡鳴，林深握著手術刀的手突然頓住。

刀尖正從死者杜明遠的腕部創口退出，暗紅血漬在乳膠手套上暈開細小的花瓣。他湊近觀察那道被雨水泡發的傷口，睫毛在防護面罩上投下顫動的陰影。創緣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卷曲，四道深淺不一的切痕像被扯斷的琴弦，在蒼白的皮膚上突兀地終止。

“創道由外向內傾斜，但最深的那刀反而在最外側。“他對著錄音筆呢喃，不銹鋼器械碰撞的脆響在凌晨三點的解剖室格外清晰。窗外暴雨未歇，雨點砸在排風扇鐵皮上的動靜，像極了那天晚上江楓實驗室玻璃器皿接連碎裂的聲音。

沾著福爾馬林氣息的夜風掀起證物袋一角，露出里面熨燙妥帖的深灰色西裝。林深用鑷子夾起死者左手，指甲縫里幾點幽藍在無影燈下忽閃。正要俯身細看，解剖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市局的人來了。“助理小唐的聲音裹著走廊穿堂風，“說是要提前收走血液樣本。“

林深保持著彎腰的姿勢，鑷尖懸在那抹藍色上方兩厘米：“死亡時間確認不到八小時，毒理報告還沒出。“

“陳隊說媒體在盯這個案子。“小唐的平底鞋在地面蹭出焦灼的節奏，“死者是環海集團的財務總監，今天股市開盤前必須......“

話音被金屬推車的轱轆聲碾碎。林深看著技術科的人熟練地取走冷藏箱，橡膠車輪在瓷磚上拖出長長的水痕。他突然想起十二小時前現場勘查的情形，暴雨把跨海大橋施工段的泥漿沖成褐紅色，而杜明遠的定制皮鞋底干凈得像是剛從專柜取出。

“等等。“林深扯下手套追到門口，冷藏箱里的試管卻在此刻映出詭異的光。本該鮮紅的血樣泛著藍綠磷光，像是深夜海面上突然亮起的漁火。他伸手去攔，推車卻擦著指尖劃過，不銹鋼臺面倒影中，某個熟悉的背影在走廊轉角倏忽即逝。

手術刀當啷落地。林深扶住門框，后頸滲出細密的冷汗。那個轉身時慣用左手撩頭發的動作，和十年前在江楓實驗室監控錄像里看到的身影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林深站在解剖室門口，走廊的感應燈忽明忽暗。他摸出手機，屏幕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光。相冊里存著十年前江楓實驗室的現場照片，那些散落的藍色晶體和今天在杜明遠指甲縫里發現的物質如出一轍。

“叮“的一聲，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上是杜明遠辦公室的保險箱，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個貼著化學標簽的玻璃瓶。林深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放大，某個標簽上模糊的字跡讓他瞳孔驟縮——“C-137，跨海大橋防腐劑樣本“。

解剖室的排風扇突然停止轉動，寂靜中傳來細微的電流聲。林深轉身的瞬間，日光燈管“啪“地炸裂，玻璃碎片像慢鏡頭般在空中旋轉。黑暗中，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林法醫，這么晚還在加班？“

溫和的男聲在背后響起，林深猛地轉身，手機的手電筒光束照亮了一張蒼白的臉。陳鋒站在三米開外，右手插在風衣口袋里，左手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地面暈開深色的水漬。

“陳隊？“林深下意識后退半步，“你怎么......“

“聽說你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陳鋒向前一步，皮鞋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杜明遠的指甲樣本，能給我看看嗎？“

林深握緊手中的證物袋：“按照程序，證物需要先錄入系統......“

“程序？“陳鋒突然笑了，眼角擠出細密的皺紋，“林法醫，你還記得江楓教授是怎么死的嗎？“

林深感覺血液瞬間凝固。十年前的那個雨夜，江楓的尸體在實驗室被發現，官方結論是實驗事故導致的氰化物中毒。但現場那些散落的藍色晶體，還有江楓緊攥在手中的U盤，都暗示著更深的秘密。

“那天晚上，你也在現場吧？“陳鋒又向前一步，“我記得你躲在走廊拐角，看著我們把江楓的尸體抬走。那時候你才多大？十八歲？“

林深的背抵上了冰冷的解剖臺。陳鋒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透明證物袋，里面是一枚沾著藍色污漬的U盤：“江楓死前一直在研究環海集團的防腐劑配方，他發現了些不該發現的東西。“

解剖室的溫度仿佛驟降十度。林深看著陳鋒手中的U盤，喉嚨發緊：“所以杜明遠的死......“

“噓。“陳鋒豎起食指，“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他轉身走向門口，突然又停下腳步，“對了，太平間的監控今晚檢修，你最好別去那里。“

腳步聲漸漸遠去。林深癱坐在解剖臺邊，手機屏幕還亮著那張保險箱的照片。他知道自己必須去太平間一趟，杜明遠的尸體里一定還藏著更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