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龍泉山脊織出青灰色紗幔，蘇晚的膠靴陷進龍窯遺址的淤泥里。六百年前的匣缽碎片硌著掌心，雨水順著冰裂紋滲入釉層，將顧臨淵昨夜咳在她衣領的青銅銹斑暈染成星云狀。

“這些支流是倒著匯入主脈的。“顧臨淵的聲帶里混著金屬震顫，色盲矯正眼鏡映出澄泥磚墻里游動的金線。他沾滿雨水的指尖劃過宋代測溫孔，青苔下突然浮出用骨膠黏合的殄文，“整座官窯...是個反寫的永字。“

林小滿的全息影像從積雨潭炸開，輪椅碾碎水中的北斗倒影：“地下三十米有青銅合金層在呼吸！“她調出衛星熱力圖，山脈走勢與顧臨淵手臂青銅紋完全重疊的剎那，蘇晚胎記突然灼痛——崖壁上半截龍泉青瓷瓶正滲出黏液，冰裂紋里游動著與周慕白瞳孔相同的熒光蜈蚣。

暴雨裹著匣缽殘片砸向斷崖時，地底傳來編鐘悶響。蘇晚攀著繩紋磚下滑，金絲楠木尺挑開的瓷片后竟是用天青釉繪制的逆北斗星圖。顧臨淵手術刀刮下的釉料突然自燃，幽藍火苗舔舐著他新生的冰裂紋瘢痕：“這是用你修復永生鼎時的骨灰調的...“

山體震顫撕裂雨幕，二人墜入被泥漿吞沒的古窯作坊。浮出水面時，蘇晚的瞳孔映出浸泡在積水中南宋模印工具——每個模具內側都刻著她被篡改前的真實生辰。漂浮的嬰孩襁褓碎片裹住她手腕，絲帛上褪色的曼陀羅與胎記在雨水中共振出青銅顫音。

坍塌的擋火墻后，九百個未使用的匣缽如棺槨靜立。顧臨淵的鏡片在觸及嬰孩骸骨時爆出火花，那些插在天靈蓋的冰裂紋瓷片，正與他母親殉難時緊握的瓷枕殘片同源。蘇晚喉間的鐵銹味突然濃烈，滴落的血珠喚醒骸骨心口的青銅鈴鐺，七百年前的窯工號子混著周慕白的輕笑在密室回蕩：“子午雙月，陰陽同爐啊師姐。“

暴雨倒灌進密室時，骸骨自動拼接成青銅人俑。顧臨淵扯開黏連在青銅皮膚上的衣領，心口瘢痕滲出泛著金光的釉淚：“我們才是爐膛里的柴薪...“話音未落，首個人俑的琉璃瞳已然睜開，蘇晚的胎記在劇痛中崩裂，飛濺的血珠被青銅雨燕銜著，在空中拼出改寫命格的殄文符咒。

“它們在偷換你的魂魄！“顧臨淵撕下貼在蘇晚頸間的符紙，掌心焦痕化作微型北斗。幻象在此刻侵襲——龍窯火膛里掙扎的蘇晚身后，添柴的窯工竟長著周慕白妹妹腐爛半邊的臉。地底青銅鎖鏈破土而出纏住顧臨淵腳踝，將他拖向沸騰的釉料池，池底祭臺浮現的璇璣圖正與骨尺紋路嚴絲合縫。

“這是...我母親的肋骨？“顧臨淵在釉料淹沒口鼻前嘶吼。蘇晚將骨尺插入祭臺瞬間，七百年前的窯火從地縫噴涌，灼燒著周慕白懸浮在火焰中的全息影像。他手中臍帶瓷瓶炸裂，露出內壁用青銅澆鑄的“顧臨淵“字樣：“師姐可知每件經你手的文物都在滲血？從盜洞棄嬰到活祭品...“

暴雨突然靜止在空中。顧臨淵嘔出的青銅碎塊拼出蘇晚真實生辰，色覺恢復的雙眼第一次看清她胎記里流動的黃金血脈。林小滿的尖叫刺穿凝固的雨幕：“冰裂紋是時空裂隙！用你的血融他的青銅液！“

當兩股血液在祭臺交融時，地火化作青鳳直沖云霄。顧臨淵褪下的青銅瘢痕下，新生皮膚布滿流動的殄文；蘇晚碎裂的胎記瓷片中，月光帛書在灰燼里顯形：“景定元年，雙生子血釉啟永生...“

周慕白妹妹的幻影持鐘槌刺來時，蘇晚抱著顧臨淵滾入窯火。八百匣缽齊齊炸裂的轟鳴中，嬰靈骸骨化作青煙鉆入顧臨淵的傷口。晨光刺破雨云那刻，蘇晚在灰燼里摸到他脖頸新生冰裂紋中滲出的釉淚——那正是二十年前顧母失蹤前，滴在永生鼎內的最后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