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眼中滿是傾慕,由衷贊嘆:“小姐,您可真好看。”她對著銅鏡,指尖輕輕滑過自己溫潤的臉頰,目光卻在右側臉頰那道手指大小的刀疤上凝滯,眸中閃過一絲黯然。很快,她抬手拿起一層輕薄如霧的面紗,動作輕柔地戴上。緊接著,她朝秋菊招了招手,示意其靠近。隨后,雙手攏在嘴邊,湊近秋菊耳畔,低聲細語起來。一番密談后,秋菊神色匆匆,腳步急促地出了門。她望著秋菊離去的背影,漫不經心地吩咐道:“喜兒,我們走。”
踏出房門,一座廣闊無垠的庭院撞入眼簾。她舉步邁入其中,腳下是一條蜿蜒曲折的石子小徑,向著遠方無盡延展。小徑兩旁,低矮的灌木被精心修剪得錯落有致,嫩綠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好似在悠悠訴說著漫長歲月里的瑣碎故事。
沿著小徑徐徐前行,一座裝飾精美的涼亭霍然出現。涼亭周身由潔白瑩潤的玉石砌成,八角飛檐高高翹起,琉璃瓦在日光的輕撫下,折射出熠熠奪目的光輝。步入亭內,漢白玉石桌與石鼓凳整齊排列,石桌上,精致的棋盤紋路清晰分明,似乎在靜靜期盼著主人邀上三五知己,于此對弈品茗、暢談古今。
繞過涼亭,一片繁花似錦的花園豁然呈現。花園里,各類花卉應著時節肆意綻放,紅的似烈烈燃燒的火焰,熱烈而張揚;粉的如天邊絢爛的云霞,柔美又迷人;白的像冬日初降的雪花,純凈且圣潔。碩大的牡丹正開得濃艷,層層疊疊的花瓣相互簇擁,盡顯雍容華貴之態;玫瑰熱烈馥郁,芬芳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引得彩蝶成雙成對,蹁躚起舞;淡雅的蘭花隱匿于翠綠的葉片之間,靜靜散發著清幽的氣息,為這座花園增添了幾分雅致與寧靜。花園中,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淌,溪水沿著人工開鑿的河道,蜿蜒穿梭于花叢之中。溪底的鵝卵石圓潤光滑,在水流的沖刷下,閃爍著五彩的光芒,偶爾還能瞥見魚兒在水中歡快嬉戲、相互追逐的身影。溪邊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垂落在水面上,隨著微風輕輕搖曳,蕩起一圈圈輕柔的漣漪。
遠處,幾座假山錯落分布,形態各異。有的如利劍直插云霄,透著一股凌厲的氣勢;有的似仙女亭亭玉立,姿態婀娜。假山上爬滿翠綠的藤蔓,為其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整個庭院,既有自然的野趣,又有人工雕琢的精巧,她不禁沉醉其中。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嬌柔做作的聲音:“姐姐,你可算是醒了,妹妹我好擔心你,父親正在前廳等你呢,你倒好,還有心思在這賞花喂魚。”她轉過身,目光落在不遠處一位嫵媚女子的身上,心中暗自忖道:“這莫不是就是那個惡毒女配,綠茶妹妹?”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圍著那女子緩緩踱步,一邊扇著手中的團扇,一邊戲謔調侃:“這濃濃的茶味,怕得是好幾年的陳茶了吧?”只見對面的女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旋即上前,親昵地挽住她的手,故作不解地說道:“姐姐,你又拿妹妹說笑了不是?”她猛地甩開女子的手,咯咯笑出聲來:“我的好妹妹呀,這里又沒旁人,用不著在我面前假情假意,綠茶婊、白蓮花那一套,在我這兒可不管用。”對面女子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氣又惱,惡狠狠地瞪著她,低聲咒罵道:“看父親待會兒怎么收拾你,丑八怪!”
一行人匆匆趕到前廳。前廳正中央,端坐著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正慢悠悠地撫摸著自己的胡須。見她進來,男子臉色一沉,怒聲呵斥道:“逆女,給我跪下!家法伺候,管家,去把我的鞭子拿來!”管家來福連忙應道:“好的,老爺。”她毫不畏懼地直視男子,大聲反駁:“我這剛從閻王爺那里回來,你不關心我也就罷了,連發生了什么事都不問清楚,就想著處罰我,可真是我的好父親!”見她遲遲不肯下跪,男子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大聲吼道:“來人,給我將這個逆女按住,老夫今天要好好教訓教訓她!”話音剛落,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大步上前,二話不說,一人伸出蒲扇般粗糙且布滿老繭的大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手指深深陷入肉里;另一個則猛地抬起腿,膝蓋如堅硬的石錘,重重撞向她的膝窩。只聽“噗通”一聲悶響,她被這股強力硬生生地壓跪在了地上,膝蓋與地面劇烈碰撞,身子因這粗暴的動作劇烈搖晃,雙手下意識地撐住地面,想要穩住身形,卻被他們用力拉扯,手臂被迫扭曲到身后,動彈不得。父親手持鞭子,滿臉怒容地朝她走來,手臂一揮,鞭子裹挾著呼呼風聲,重重地落在她瘦弱的后背上,瞬間留下一道道血痕。見她不肯認錯,父親邊打邊罵:“你這個逆女,老夫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是要把葉家給害死啊!你和你那沒用的娘一模一樣!”聽到這話,她睜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父親,嘴角緩緩溢出鮮紅的血。喜兒見狀,心急如焚,連忙上前扯著老爺的衣角哀求道:“老葉,小姐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受不住這樣的處罰,她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她吧。”這時,坐在旁邊那位妖艷嫵媚的女子猛地站起身,狠狠一巴掌扇在喜兒臉上,尖聲罵道:“主子說話,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賤婢插嘴!”她艱難地轉過身,對喜兒說道:“沒事的,喜兒,你不用管我。”隨后,又怒目瞪向那女子,吼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憑什么打我的喜兒?有什么事你沖我來!”
那女子順勢撲到父親懷里,嬌弱地哭訴道:“老爺,姐姐體弱多病,府中大小事務都是我在照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難道我連一個丫鬟都管不了嗎?夢瑤平時私底下就不尊重我,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對我大吼大叫,無非就是看不起我這侍妾的身份,才這般羞辱我,我不活了!”說著,便作勢要朝柱子撞去。父親連忙拉住她,安撫道:“夫人呀,整個葉府除了我就是你說了算,你想管誰就盡管管。”那妖嬈的女子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朝身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陰陽怪氣地說:“夫人應該還不知道小姐醒了吧?你們怎么不去通知她?”父親再次被激怒,手中的鞭子又朝著她抽了過去,怒喝道:“趕緊給你羅姨娘道歉!”她執拗地說道:“我沒錯,憑什么要我道歉?有本事你打死我!”見她如此倔強,一鞭又一鞭如雨點般落在她身上。
就在她被打得血肉模糊之際,一個溫柔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爺,瑤瑤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真的要把她打死嗎?”她轉過頭,只見母親緩緩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爺,瑤瑤知道錯了,您就饒了她吧,我替她給妹妹道歉。”說著,母親便向姜夫人鞠了一躬,然后重重地磕了個頭。可那女人卻不依不饒,尖著嗓子說:“姐姐道歉要有誠意,磕頭要磕得響,說不定妹妹高興了就不追究了呢。”于是母親不停地磕著頭,額頭很快就磕破了,鮮血滲了出來,可對面的女人依舊沒有松口的意思。她奄奄一息地喊道:“不要跪,娘!”母親眼含淚水,看向她,先是輕輕觸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又看了看她后背的鞭痕,哭著說:“我可憐的瑤瑤,都是娘沒用。”隨后,母親突然一陣劇烈咳嗽,單薄的身子劇烈顫抖,手忙腳亂地將方巾捂在嘴邊。待咳嗽稍歇,緩緩拿下方巾,只見那潔白如雪的方巾上,暈染開點點嫣紅,殷紅的血滴在素凈的方巾上,肆意蔓延,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與凄美。
這時,葉瀾焉走到她跟前,俯下身,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嘲諷道:“姐姐,你剛才不是挺橫的嗎?現在怎么怕了?”說完,還不忘轉身對母親說道:“老不死的,真晦氣!”然后得意洋洋地朝她母親走去,假惺惺地說:“父親,母親,鬧出人命傳出去可不好,姐姐她也知道錯了,你饒了她吧。”二夫人連忙附和:“還是我的女兒善良,老爺,看在焉兒的份上,你就饒了她們母女吧。”父親氣呼呼地說道:“哼,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我就饒了你。回你的房間好好待著,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離開你的房間半步!”眾人跟隨父親的腳步,慢慢離開了廳堂。
廳堂里只剩下她和虛弱的母親。喜兒連忙跑來,將她攙扶起來,她強忍著疼痛,拖著幾乎殘廢的身軀,扶起母親,關切地問道:“母親,你的身體怎么樣?我讓喜兒扶您回房休息。”秋菊也匆忙從外面趕回來,身后跟著一位中年男子,右手挎著一個木箱。她趕忙對太醫說道:“李太醫,你幫我看一下我母親,只要能治好我母親,診金你隨便開。”秋菊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罵道:“這老爺下手可真狠,虎毒還不食子呢。就算是少爺也經不起這樣的懲罰,何況是小姐這么虛弱的身子骨呢?”喜兒連忙“噓”了一聲,警惕地說:“可得小心點,說不定二小姐和二夫人的人在盯著我們呢。”李太醫為母親仔細診脈后,神色凝重地說:“大小姐,夫人的脈象時有時無,極為虛弱,身體不僅虛弱,而且中毒已久,恐怕命不久矣。”她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焦急地問道:“那李太醫可查出是中了什么毒?”“老夫不敢妄下斷言,夫人中的毒很是罕見,可否讓我查看一下夫人日常服用的藥渣,再做定奪。”她連忙吩咐小桃:“你去把我母親平時喝藥的藥渣拿來給李太醫。”小桃應了一聲,很快就把藥渣拿來了。李太醫將藥渣一一查驗了一遍,并未發現異樣。正當他疑惑之時,突然想到西域有一種慢性毒藥,可使體寒虛弱的人身體暫時有所好轉,但身體功能會逐漸虧損,壽命也會減半。他轉身問道:“夫人平時除了喝這些藥,會不會吃一些止咳之類的藥丸?”她連忙將母親平時服用的藥丸拿給李太醫。李太醫將藥丸倒出后,放在鼻尖仔細聞了聞,說道:“這藥確實是上好的止咳藥,但這藥的味道不對,多了一味曼陀噬骨粉。曼陀羅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西域奇毒,服用者容易上癮且易出現幻覺,遇水即溶,毒性便會迅速蔓延。夫人平時是不是會用水送服這藥丸?”她焦急地點點頭,問道:“那李太醫可有解毒的方法?”李太醫無奈地搖搖頭:“相傳柔然國有一洛神醫可以解百毒,不過這位神醫行蹤不定,基本沒有人見過。”她強壓下心中的焦急,對小桃說:“小桃,先送夫人回房休息。秋菊,去我房里把銅鏡旁邊的盒子給我拿來。”又對李太醫說道:“李太醫,看您也挺忙的,希望今天您為我母親診脈的事情能夠替我保密。”
不一會兒,秋菊就把盒子拿來了。她取出一些銀子,遞給李太醫,說道:“李太醫,一點薄禮,還望您笑納。我身體多有不便,就不多留您了,喜兒,幫忙送一下李太醫。”隨后,喜兒和秋菊便攙扶著她回到了閨房。她躺在床上,秋菊打來水,一邊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身體、上藥,一邊哭著說:“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服個軟,你就少受這些皮肉之苦,秋菊看著都疼。”喜兒則在一旁說:“秋菊,咱小姐可不是像之前那樣好欺負的,今天這筆賬她肯定會討回來的,是吧,小姐?”她疲憊地點點頭,沒有說話。半夜,她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不小心碰到傷口,疼得“哇哇”大叫。小丫頭們連忙沖進房間,緊張地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她咬著牙說:“沒啥,就是這傷口太痛了,睡不著。你們陪我聊聊天吧。對了,葉瀾焉的母親也就是葉府的二夫人姜綺羅,那少爺是……”喜兒連忙回答:“小姐,少爺是你的兄長,和你一樣,同為夫人所生,只是考取了功名,現在在翰林院任職,平時回家的少。小姐,少爺可是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你不會連他也不記得了吧?”她苦笑著說:“我感覺像失憶了一樣,以前的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有空你們可得跟我多說說。你們快坐,你們知道的,我最討厭叛徒,你們中若有誰背叛我,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們發賣了。但是只要你們好好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們受人欺負的,我會把你們當家人一樣對待。”二人齊聲說道:“小姐,您待我們都很好,我們哪里敢背叛你,我們會好好跟著你的。”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大亮,她還在睡夢中,喜兒就激動地把她搖醒:“小姐,小姐,你快看誰來了?”她睡眼惺忪,一臉不耐煩地說道:“到底是誰,這么缺心眼,大清早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喜兒在她耳旁悄悄地說:“是大少爺回來了,他聽說你受傷了,就連夜趕回來,天一亮就來看您了。”她一聽,立刻來了精神:“行,喜兒,快點給我梳妝,我可得好好見見我這個風度翩翩的兄弟。”她記得書中提到,原主的哥哥葉煦瑾溫潤如玉,為人和善,曾經兄妹關系很好,但自從原主的母親去世后,受到庶妹的挑撥,關系才逐漸疏遠。
她步履蹣跚地打開房門,眼前站著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只見他右手執扇,左手拿著幾個像是藥包和糕點的東西。聽到開門聲,公子緩緩轉過身來,白皙的皮膚,輪廓分明的干凈臉蛋,這張臉堪稱完美。公子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徑直朝她走來,走近后,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關切地說道:“妹妹,兄長聽說你被父親罰了,便連夜趕了回來,今天一大早就去街上買了你最喜歡的糖炒栗子和綠豆糕,你趕快趁熱吃。下次就不要跟父親置氣了,你也知道父親的脾氣,他最不喜歡別人跟他唱反調。”她輕輕將兄長推開,眼神堅定地說道:“我沒有錯。”兄長連忙笑著迎合:“好好好,你沒錯,咱們先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來嘗嘗兄長給你買的糕點,趁熱吃。”她本來還想著拒絕,誰料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便也不再客氣,大口吃了起來。兄長見她吃得開心,便輕聲問道:“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父親會發這么大的火?”她看著兄長,認真地問:“兄長,你信我嗎?”兄長看著她,眼神中滿是信任:“我當然相信你啊,我的好妹妹,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快和我說說,是誰欺負了你,兄長幫你討回公道。”她便將當時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兄長。兄長聽完后,氣得咬牙切齒,掄起拳頭,狠狠砸向石桌,怒聲道:“豈有此理,這是欺負葉府沒人了嗎?還有妹妹,你的臉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給你找最好的太醫,幫你治好的。我待會要去看一下母親,還得趕去翰林院。”她會心一笑,說道:“謝謝兄長。”隨后,兄長便朝母親的庭院走去。
等兄長離開后,她轉頭問秋菊:“秋菊,當時我讓你給我找的藥,你幫我放哪了?”秋菊連忙把藥拿出來遞給她。她將這些藥搗碎,加入清水攪拌均勻,然后輕輕涂在傷疤處,再用紗布仔細地包好。第二天早晨醒來,喜兒突然尖叫起來:“小姐,您的臉好了!曾經您可是名動京城的美人,現在容貌恢復了,又可以像以前一樣艷壓群芳了!”她連忙捂住喜兒的嘴,低聲說道:“秋菊、喜兒,我容貌恢復的事情,千萬不能讓人知道,包括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