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碾過破碎的柏油路面，柯尼塞格的底盤擦出火星。顧明城緊攥著方向盤，后視鏡里林淺夏的面容在儀表盤冷光中忽明忽暗。她傷口滲出的金色液體在真皮座椅上暈染，像某種古老文明的象形文字。

“前方三百米右轉(zhuǎn)，廢棄的凈水廠是偽裝入口?！傲譁\夏的聲音夾雜著機械雜音，她正用匕首剜出肩胛骨里的彈片，金屬與骨骼摩擦的聲響讓人牙酸。

穿過生銹的鐵閘門時，顧明城聞到潮濕混凝土特有的腥氣。月光從龜裂的穹頂漏下，照見墻面上干涸的血手印——那是三年前數(shù)據(jù)中心暴動的遺跡。他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回聲驚起暗處的蝙蝠。

“這里的備用電源還能用。“林淺夏將手掌按在控制臺，皮膚突然裂開露出數(shù)據(jù)接口。當閘門轟然開啟時，顧明城看見成排的服務器機柜上布滿彈孔，光纖線纜垂落如榕樹氣根。

突然，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些機柜表面的彈痕開始扭曲重組，幻化成父親的臉。死前最后那句“港口不能丟“的嘶吼在耳膜深處炸響，鼻腔涌上消毒水與血腥混合的味道。

柯尼塞格的遠光燈切開濃霧，顧明城瞥見儀表盤上的裂痕——那是昨夜生化士兵利爪留下的印記。副駕駛座上，林淺夏的傷口仍在滲出金色液體，這些納米流體在真皮座椅上蜿蜒出奇異紋路，像某種古老部族的圖騰。

“前面左轉(zhuǎn)?！八穆曇魩е饘倌Σ恋碾s音，機械義眼轉(zhuǎn)動時發(fā)出微弱的齒輪咬合聲，“凈水廠地下三層，控制室有個暗門。“

輪胎碾過破碎的柏油路面，驚起暗處覓食的夜梟。顧明城搖下車窗，潮濕的混凝土氣息混著鐵銹味涌入鼻腔。這座廢棄三年的數(shù)據(jù)中心外墻爬滿藤蔓，月光下仿佛巨獸嶙峋的脊骨。

林淺夏用匕首尖端撬開配電箱，火花濺在她褪色的人造皮膚上?！皞溆秒娫催€能撐二十分鐘?！八稊嗝盁煹碾娎|，黑暗深處傳來發(fā)電機蘇醒的轟鳴。

穿過安檢閘機時，顧明城的袖口被鋒利的金屬斷面勾住。他摸到黏膩的觸感，戰(zhàn)術(shù)手電照去——是早已干涸的血跡，在閘機表面潑濺成抽象畫。三年前的暴動畫面突然閃回：父親曾提起過數(shù)據(jù)清洗事件，三百名工程師在此集體失蹤。

“別看那些?！傲譁\夏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溫度異常冰冷，“蜂巢意識會通過視覺殘留植入記憶?！?

地下三層的空氣像灌了鉛。成排的服務器機柜如同墓碑陣列，光纖線纜垂落如榕樹氣根。顧明城的手電光掃過某個機柜，發(fā)現(xiàn)彈孔拼成的字母——“HELP“，最后一個字母的彈痕還是新鮮的。

“我們得加快速度?！傲譁\夏將數(shù)據(jù)接口插入控制臺，皮膚裂開的瞬間露出下方交錯的電路，“九指佛的追蹤程序正在改寫防火墻...“

話音未落，最近的機柜突然爆出電火花。顧明城本能地撲倒她，灼熱的金屬碎片擦著耳際飛過。在揚起的塵埃中，他看見父親的身影從全息投影里走出，穿著那件常穿的灰呢大衣。

“明城，U盤里裝著人類最后的火種?！盎糜暗穆曇魩е娏麟s音，“你母親從未離開，她在蜂巢最深處...“

林淺夏突然舉槍射擊，子彈穿過幻影打在服務器上?！皠e聽它的！“她嘴角滲著金液，“蜂巢在模仿你記憶里的父親！“

顧明城顫抖著掏出U盤，接口處的血管狀紋路正在脈動。當插入主機的瞬間，整座數(shù)據(jù)中心的應急燈驟然轉(zhuǎn)紅，警報聲像是無數(shù)人瀕死的尖叫。他們腳下的金屬網(wǎng)格開始震動，某種巨大的機械運轉(zhuǎn)聲從地底傳來。

“這是...蜂巢核心的喚醒程序！“林淺夏的機械義眼瘋狂轉(zhuǎn)動，“我們只剩七分鐘！“

第17排機柜的金屬外殼突然剝落，露出內(nèi)部透明的培養(yǎng)艙。顧明城的胃部抽搐起來——艙體內(nèi)漂浮著數(shù)百具克隆體，每張臉都是林淺夏的復刻。她們的睫毛在營養(yǎng)液里微微顫動，仿佛隨時會睜開雙眼。

“原來我也是消耗品。“林淺夏輕觸培養(yǎng)艙，某個克隆體突然睜眼，瞳孔里躍動著血色代碼，“幫我個忙，如果待會我失控...“她將陶瓷匕首塞進顧明城掌心，“對準后頸第三節(jié)脊椎?！?

全息屏幕突然炸開雪花，九指佛的臉在干擾波紋中浮現(xiàn)。“乖侄兒，這份重逢大禮可還驚喜？“他的翡翠扳指敲擊鏡頭，“你以為林淺夏為什么總能未卜先知？“

培養(yǎng)艙集體開啟的液壓聲淹沒了后半句話。顧明城拽著林淺夏狂奔，身后傳來黏膩的腳步聲?？寺◇w們關(guān)節(jié)反曲著追趕，折斷的手指在金屬地面刮出刺耳鳴叫。

“前面！“林淺夏撞開銹蝕的鐵門。應急通道的墻壁上滿是抓痕，最深的那道嵌著半片指甲。顧明城摸出父親的懷表，表盤背面《心經(jīng)》的刻痕已經(jīng)模糊——這是母親臨終前留給父親的信物。

當克隆體潮水般涌來時，他按下發(fā)條鍵。懷表釋放的電磁脈沖如漣漪蕩開，克隆體們瞬間僵直，皮膚下的納米蟲霧像被驚擾的蜂群般潰散。林淺夏突然慘叫，她的機械心臟迸出電弧，整個人蜷縮在墻角抽搐。

“殺了我...“她的聲帶恢復成九指佛的低沉男聲，“這是最后的慈悲...“

顧明城舉起匕首的手在顫抖。刀尖即將刺入的瞬間，林淺夏的瞳孔突然浮現(xiàn)母親特有的溫柔眸光。這個眼神讓他想起十四歲那年的雪夜，母親在病床上輕撫他發(fā)頂?shù)臏囟取?

匕首最終偏離要害，刺穿了她頸后的數(shù)據(jù)接口。大量加密記憶噴涌而出，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全息影像：母親在手術(shù)臺上將神經(jīng)接口插入頸椎，九指佛與父親在劍橋?qū)嶒炇业暮嫌?，以及星海大廈地底三千個生化士兵的休眠艙。

手機在此刻收到加密訊息，發(fā)件人顯示是二十年前的母親：【來舟山老船塢，給你看真正的家】。附件照片里，五歲的他正在船艏放飛紙飛機，身后的母親穿著研究員白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