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彥面帶厲色，氣勢洶洶地走到封浩身前，他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

安榮法一路小跑著跟隨著蕭無彥來到了花園之中：“蕭將軍，您若是要見封大人，我去安排個房間，不要大冷天站在這院子里?！?

“誰告訴你我是來此拜訪梁使的?！笔挓o彥白了安榮法一眼，鄙夷之情毫不掩飾：“不過得以欣賞了封大人的‘風骨’，確實見面不如聞名。”

“蕭大人，得見尊容我也很榮幸?！狈夂坡牭绞挓o彥口出譏諷，但對他的態度卻并不如像面對彭信一樣尖酸：“兩國剛剛議和，你我在這逞口舌之爭，于雙方面子都不好看?！?

彭信看到他眼角在輕微地抽搐著，顯然封浩只是竭力保持著表面的儒雅。

“是啊，好事在即。蕭大人沒必要因一兩句話壞了大事?！卑矘s法也趁機在一旁幫腔。

蕭無彥可能也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態，聽到封浩與安榮法言辭上已給了臺階，也沒有再進一步激化場面。

“封大人，今日我還有其他事，咱們改日再會。彭信你跟我來?！彼麑χ夂乒笆忠话?，轉身就走；對安榮法，瞥都懶得瞥一眼。

彭信見蕭無彥的命令如此直接，便拉起洪月娥，直接離開了這兩個梁國官員。

剛剛月娥替自己出頭，他實在不放心將妻子撇在花園之中。一直到館驛房間門口，安頓好了，才小跑著尋蕭無彥而去。

蕭無彥的馬車正停在館驛門口的廣場上。彭信到達時，他已坐在車廂等候。

“上車，路上說?！彼伺掳?，言辭簡短，少有平時的派頭。

彭信不明所以，見他似有急事，便坐上了馬車。

車輪滾動，車輛顛簸著駛出了館驛。

還沒待彭信坐定，蕭無彥便搶先開口：“這里方便說話，梁國的使節你剛剛也看到了，可知他們是來做什么的？”

“既然兩國議和，互派使節，溝通聯絡，也是常理。而且現在梁鄖兩國缺乏信任，也需要官員監督和約履行?！?

“但是梁鄖議和的條件，和需要履行的合議你還不知道?！笔挓o彥顯然對彭信的回答并不滿意，他也不想再賣關子：“我也是剛剛在宮中得知，賀禮互市那些事情就不提了，其中一條，將梁國降臣叛將及其親屬遣返回國?！?

彭信瞬間明白了蕭無彥急著來見自己的理由，對于兩個國家來說，只要能帶來足夠的利益，幾個人的歸屬是無足輕重的。

他看著蕭無彥，突然覺得，如果只是要遣返自己、洪家和那些降兵們，蕭無彥不會著急。

蕭元朗心高氣傲，不為朝堂所容。后來離梁而去，叛入鄖國——這是洪宗奎酒醉之時，告訴彭信的話。

彭信思考片刻，試探性地問道：“這個遣返降臣叛將和親屬，是否有說明時間。若是有人多年前來到鄖國，其子孫后代難道也要送回去？”

蕭無彥聽到彭信這個問題，臉色明顯變了，他咬了咬嘴唇，機警地看著彭信：“彭信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如果有的人幾十年前就已經在鄖國做官，甚至有了孩子，在鄖根深蒂固。鄖國也會為了利益把這些人送回去嗎？”彭信看到蕭無彥的表情，不需要言語的回答，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你這是太異想天開了?！笔挓o彥冷哼了一聲：“這種事，怎么可能操作的了，追溯幾十年，怎么不追溯到他大梁建國?！?

“如此行事，會動搖國本，別說本人不會答應，親屬們不會答應，他經營多年的關系網也不會答應。稍有閃失，就會變成梁國這些降臣的叛亂。即使這樣，懷德王也要接受的話。除非……”彭信刻意拉長了聲音，賣了個關子，啞謎已經打的差不多了。

“除非什么？”

“除非這個遣返‘叛將’的說法本身就是個口袋，是個想要‘流放’別人的借口。并不是要按此遣返所有人，而是以此為借口處理個別不想留下的人，這也正好可以給政敵們一個攻擊‘叛將’的理由。”

蕭無彥嘆了一口氣，斜躺在馬車上。

彭信當然不會讓自己因此被送回去，還有自己的妻子，洪氏一家，毛啟元，那些降兵們。如果大家回到梁國，終究是兇多吉少。但是以蕭無彥的性格，如果上面這一票人，能給他帶來足夠籌碼的話，他難道不會將所有人賣個好價錢嗎？

陽津一路走來，蕭無彥就一直是這樣對自己又“信任”又提防的態度。當能給他帶來好處時，他會不遺余力地接受建議和支持。但是需要時，他也會把這些“棋子”推到前面，甚至放置在風險之中。

彭信一直看在心里，大軍南征，徒勞無功，消耗了太多國力。蕭無彥在瀘明跟朝廷討價還價，無非也是在要錢安撫部隊，同時給自己增添籌碼。任何人做了這些事，在朝堂上就不會缺少反對者。

蕭無彥一直以來，從不跟自己透露完整的信息，今天他也只是把遣返降將這一條說出來，作為讓彭信感到危機的理由。包括之前讓彭信面見懷德王請戰也好，或是目前的危機也好，他需要更多的支持者，跟他緊緊捆綁在一起。

“蕭將軍，我們如果被鄖扭送回國，大概十死無生。將軍既然提前將此事告訴我，那彭信自然愿意與您共進退。蕭將軍在軍隊中威望甚高，眾將愛戴，大家也都會聽蕭將軍安排?！迸硇艣Q定要在此時表現出誠懇，至少目前，他與蕭無彥的利益一致。

“好，我盡快讓你們入宮面見。到時候說些什么，你要聽我指示?！笔挓o彥難得地坐到彭信身邊，拍了拍他：“梁使要留駐在館驛，你們一直在那里也不方便，不如都到我府上來住?！?

“蕭將軍，如果在這個節點，一眾降將住到您的府上。是否太過招搖，不如另尋獨立院落，這樣您也能避嫌?！?

“這個不難，我來安排?！?

“此外屬下有一事不明，明明我軍占優，梁國求和，但又向我們提出條件，那鄖國又得到什么好處？”

“好處當然有很多，梁國會為此繳納歲幣，雙方恢復貿易互市，而且會讓懷德王的次子娶梁國公主，彼此結為姻親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