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01地磁觀測站·核心控制室】

林夏的指甲刮過控制臺表面的晶化層，碎屑簌簌落在老式鍵盤的縫隙里。

周銳用焊槍熔開銹死的抽屜時，竄出的火苗照亮了墻縫里蜷縮的蟑螂干尸。

那東西保持著逃竄的姿勢被晶化了足肢，觸須上的虹彩像被凍結的閃電。

“十六臺CRT顯示器全完蛋了?！?

鄭鐸的槍托砸開某塊發霉的隔板，露出后面蜘蛛網狀的裂縫。

他防毒面具的呼吸閥突然卡住，嘶啞的喘息聲里混著驚嘆：“這他媽是……！”

吳桐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墻面，三百雙眼睛跟著光斑移動。

半面墻被撕碎的紙質日志覆蓋，發黃紙頁上用紅藍鉛筆標注著潦草的地磁線。

林夏突然伸手按住某張殘缺的流程圖，紫外線手電照出紙背滲透的油墨印。

那是用復寫紙描摹的綠洲輪廓，邊緣標注著經度緯度。

“比庇護所還古老?！?

蘇文的手指在書架前顫抖，微縮膠片盒的標簽顯示“2024-2030年度地磁異常報告”。

他枯槁的指節剛碰到閱讀器開關，機器就噴出一股帶著焦糊味的青煙。

周銳的外骨骼碾過滿地晶渣，金屬靴底刮擦著某種嵌在地板里的銅線：“這鬼地方根本不是觀測站！”

他突然掀開通風口格柵，生銹的管道內壁布滿指甲抓撓的痕跡，“是避難的中轉站！”

林夏的金屬銘牌突然在掌心發燙。

她將銘牌按在墻面的地磁線圖譜上，原本指向北方的十道曲線突然扭曲變形，紫外線照射下，隱藏的熒光標記從紙纖維里滲出，匯聚成更精確的坐標點。

“這里有冷藏庫！”

吳桐的尖叫從走廊盡頭傳來。眾人擠進狹小房間時，看見她正用手術刀撬開某個保溫箱的密封條。

腐爛的硅膠墊圈剝落的瞬間，三十支淡藍色藥劑在防震架里泛著幽光，標簽上褪色的“抗結晶血清-試驗型”字樣讓所有人呼吸一滯。

鄭鐸突然用槍管挑起角落的帆布，堆積如山的空罐頭盒轟然倒塌。

某個生銹的咖啡杯滾到林夏腳邊，杯底凝結的黑色物質里嵌著半片指甲蓋。

“看這個！”

周銳的焊接槍點燃了墻角的汽油發電機。

隨著一陣咳嗽般的轟鳴，某臺老式終端機的屏幕突然亮起雪花點。

泛綠的DOS界面閃爍三下后，跳出一行顫抖的文字：

【第47次勘探隊日志 2031.9.14】

【綠洲確認存在……坐標N34°15' E108°56'】

【…遺跡結構超出認知建議…】

后半截文字被晶化物質覆蓋，周銳用激光筆灼燒屏幕表面時，燒穿的斑點里露出更多殘缺詞句：【…自維持生態…】【…地磁錨點…】【…不要挖掘…】

“這里！”

蘇文突然撕下某張日志的封底。

泛黃的紙頁上用紅筆圈著十邊形陣列，每個頂點都延伸出虛線指向更北方。

當他用放大鏡對準某個模糊的圖例時，林夏的金屬銘牌突然自動吸附在圖紙上，銘牌邊緣的鋸齒與圖紙上的缺口完美嵌合。

觀測站突然劇烈震顫，天花板崩落的晶渣像暴雨般砸在防彈頭盔上。

鄭鐸撲到監控屏前，看見沙海正在觀測站外圍形成螺旋狀結晶風暴：“預估下次漲潮會徹底封死出口！”

林夏把三支抗結晶血清塞進戰術包，紫外線燈掃過墻面的瞬間，所有人倒抽冷氣。

原本指向北方的地磁線正在緩慢偏轉，十道熒光標記如同被無形的手撥動，齊齊指向她腰間金屬銘牌指示的方位。

觀測站深處突然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生銹的通風管開始噴出帶著霉味的強風。

周銳的外骨骼撞開某扇金屬門時，焊接面罩映出一排嵌在墻里的青銅鑰匙孔，每個鎖孔下方都刻著不同的地理坐標。

“初代不是逃亡者?！?

林夏的指尖撫過鑰匙孔邊緣的磨損痕跡，那里留著某種規律的劃痕。

“他是信使?！?

她突然將金屬銘牌插入最左側鎖孔，伴隨著機械傳動的呻吟聲，整面墻像抽屜般彈開——

三百支密封的玻璃管在防震架上泛著藍光，每支管內都懸浮著類似沙海虹彩的納米顆粒。

吳桐的醫用鑷子剛碰到管壁，液體突然沸騰成氣態，在觀測站頂部凝成一片微型沙海云圖。

云圖中心閃爍著他們庇護所的坐標，而綠洲的位置正在滲出鮮血般的液滴。

【沙海·最后五公里】

周銳的機械外骨骼在第三次沙浪沖擊中徹底解體，飛濺的齒輪碎片像霰彈般嵌進沙丘。

他眼睜睜看著兩個年輕技工被結晶浪濤吞沒，他們的防護頭盔在晶化前最后一秒還反射著綠洲的輪廓。

“別回頭！”

林夏的吼聲在呼吸器里炸成電流雜音。

她拽著昏厥的護士長在流沙中跋涉，金屬銘牌燙得鎖骨起泡。

鄭鐸的聲波槍已經變成燒火棍，槍管彎折成詭異角度，每次砸向晶化沙墻都會崩出帶血的虎口。

吳桐的醫療箱早丟了，現在用絕緣膠帶把最后三支抗結晶血清綁在大腿上。

她剛給某個窒息休克的隊員注射完腎上腺素，抬頭就看見沙海突然拱起脊背，二十具結晶骸骨破沙而出，組成一道顫抖的屏障。

“從左邊缺口沖！”

蘇文的老花鏡片碎了一半，他揮舞著燒焦的圖紙嘶吼。

三個后勤員立刻撲向骸骨墻薄弱處，卻在觸碰到虹彩表面的瞬間開始同步結晶。

最年輕的男孩只來得及扯下金屬銘牌扔回來，他的笑容凝固成石英雕塑時，指尖還保持著拋擲的姿勢。

綠洲的氣味是先于影像抵達的。

林夏突然踉蹌著跪倒，防毒面具濾芯里滲進一絲濕潤的青草香。

已經連續注射兩次興奮劑的視網膜上，突然撞進一片顫動的翠色。

那是株三百米高的巨樹，葉片邊緣流轉著沙海的虹彩，根系卻深深扎進靛藍色的湖水中。

“結晶體在避讓湖水！”

周銳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拍打水面。

他身后追來的晶化沙浪在距離湖岸十米處驟然崩塌，像是撞上無形屏障的琉璃瀑布。

幾個落在隊尾的幸存者連滾帶爬撲進淺灘，背后的防護服已經被結晶蝕成蜂窩狀。

鄭鐸的槍管插進沙灘數秒后才意識到安全。

他扯下報廢的呼吸面罩，喉結上下滾動卻說不出話。

二百人的隊伍只剩一百三十七具顫抖的軀體，所有傷員都在用眼神確認這不是集體幻覺。

巨樹的陰影籠罩下來時，林夏聽見了歌聲。

不是人類嗓音，而是千萬片水晶樹葉在風中碰撞的和鳴。

她拾起湖邊的鵝卵石，發現每塊石頭內部都封存著星云狀的虹彩，仿佛把整個沙海的危險與美麗都壓縮成了固態。

吳桐突然叫喊著眾人，手上用力撕開護士長的防護服。

少女腰腹部的結晶層正在接觸湖水后龜裂，淡粉色新肉像早春嫩芽般從裂縫里鉆出。

十幾個被輕微晶化的傷員立刻撲向淺灘，哭笑著把患處浸入靛藍湖水。

“等等，先別碰宮殿外墻！”

周銳的警告還是遲了。

某個急不可耐的工程師剛摸上石殿浮雕，手指瞬間與壁畫上的蛇形紋路熔為一體。

淡金色的結晶體從浮雕表面滲出，沿著他的手臂快速蔓延，直到鄭鐸用消防斧斬斷肘關節。

林夏的金屬銘牌突然自行浮空，在距離石殿正門三米處開始高頻振動。

墻面上沉睡的古老符號逐一亮起，那些介于楔形文字與電路圖之間的刻痕，正將湖水折射的虹彩導向大殿穹頂。

當最后一道光線匯聚在穹頂中央時，眾人聽見了齒輪轉動的轟鳴，不是機械的聲響，而像是整座沙漠在地脈深處翻身。

蘇文癱坐在樹根交織成的天然拱門前，枯手指著樹干上突起的脈絡。

那些木質紋理間嵌著無數金屬銘牌，從初代首領到剛剛結晶的男孩，所有進入沙海者的身份牌都在這里延續成新的年輪。

老人顫抖的嘴唇還沒發出音節，一片水晶樹葉突然飄落在他掌心，葉脈里浮現出十座地磁站的立體投影。

哄！

湖水對岸傳來沙海漲潮的轟鳴，這次晶化浪濤在綠洲邊界壘砌成璀璨的城墻。

林夏摸向腰間準備記錄坐標，卻發現金屬銘牌不知何時已生出根須狀觸角，正將她與巨樹的脈搏聯結成同一頻率。

這場開拓之旅的終點就在眼前，誰也不知道有什么樣的結果在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