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石墻在晨光中泛起寒霜，伊莎聯合王國的十二座石堡如同巨獸脊骨般橫亙在山脈之間。

老石匠諾頓用凍裂的手掌摩挲著墻縫，二十年前堆砌的火山巖依舊嚴絲合縫，當年摻入鐵砂的灰漿在低溫下反而愈發堅硬。

城垛上傳來青銅鈴鐺的脆響，三短一長，是北境巡防隊的示警信號。

諾頓抬頭望去，十二名披著熊皮的弩手正在轉動絞盤，三尺長的青銅弩箭對準了冰霧彌漫的荒野。

城墻下的護城河早已凍結成鏡面，冰層里嵌著上月獸襲時留下的霜狼尸體，藍紫色的獸血在冰晶中凝成詭異的花紋。

王宮地窖飄來新麥烘烤的焦香，伊莎一世摘下鹿皮手套，任由指節上的凍瘡蹭過羊皮地圖。

“鐵礦堡的存糧撐不過月圓之夜。”

女王的銀發間纏著冰碴，青銅冠冕在火盆映照下泛著幽光。

“西境獵場最后的鹿群，三天前被冰甲犀牛截殺了。”

石桌對面的農務官霍林突然劇烈咳嗽，老人裹著三層羊毛毯仍在發抖，懷里卻緊緊抱著陶土罐。

“陛下看這個。”

他掀開罐口，幾株嫩綠的麥苗在冰屑中舒展葉片。

“用雪松汁液浸泡過的種子，在冰窖里發芽了。”

城防統領雷蒙猛地站起，鐵甲撞碎了掛在墻角的冰凌。

“您該聽聽今晨的戰報！霜狼群學會了用冰錐破開原木城門，南境哨塔的守衛是被凍在冰墻里活活咬死的！”

他的佩劍在鞘中嗡嗡震顫。

“那些畜生餓瘋了，下次來的可不止是狼群！”

地窖忽然劇烈晃動，冰渣從石縫簌簌落下。

瞭望塔的號角撕破寒風，城墻外傳來冰川開裂般的轟鳴。

霍林撲到觀察孔前，看到凍土隆起數十道冰棱，宛如巨獸的獠牙刺向天際。

更遠處的雪原上，密密麻麻的幽藍光點正在逼近——那是成千上萬雙饑餓的獸瞳。

“點燃烽火！”

伊莎一世抓起弩弓，青銅箭簇擦過火盆燃起綠焰，“通知所有石堡，獸潮提前了！”

青銅弩機的絞盤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十二架守城弩同時揚起四十五度角。

雷蒙將火把插進冰墻縫隙，熔化的雪水順著他的鐵護腕滴落，在凍土上燙出細小的黑煙。

“放！”

他揮劍斬斷弩機鎖扣的瞬間，裹著瀝青的青銅重弩撕裂寒風，在灰暗天幕劃出十二道火痕。

霜狼群沖鋒揚起的雪霧里突然炸開七團藍焰。

被射穿的巨狼在雪地翻滾，燃燒的獸血將積雪融出焦黑的溝壑。

但更多的幽藍獸瞳仍在逼近——三百五十七頭霜狼的脊背在沖鋒中隆起冰甲，宛如移動的冰川碎片。

“換冰裂箭！”

伊莎一世的吼聲被北風吹散大半。

她單手扯開貂皮大氅，露出內襯鐵片的皮甲，凍僵的手指在箭囊里摸索刻著冰裂紋的青銅箭簇。

城墻下傳來令人牙酸的冰層碎裂聲，最前排的霜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凝結的冰錐深深刺入城墻。

雷蒙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些畜生竟懂得用冰錐作攀爬工具！

狼群在垂直石墻上鑿出冰階的速度遠超人類裝填弩箭的速度。

“沸油！混蛋！快倒沸油！”

他踹翻兩個呆立的民兵，自己扛起半人高的銅釜沖向城垛。

滾燙的松脂混合著鯨油潑灑而下，三頭正在鑿墻的霜狼慘嚎著跌落，帶著滿身藍火在護城河里炸開冰面。

狼嚎突然轉為高頻尖嘯。

伊莎一世感覺耳膜刺痛，轉頭看見西北角的烽火臺正在搖晃，七頭體型碩大的霜狼竟用冰錐在城墻外側筑起斜坡，狼群踩著同伴凍結的尸體躍上城頭。

雷蒙的佩劍貫入最先撲來的狼喉，卻被垂死掙扎的巨獸拖拽著撞碎冰垛，一人一狼從三十尺高的城墻墜落，砸進冰面的悶響被風雪吞沒。

“圓形陣！”

女王拔劍挑飛襲來的冰錐，劍刃在狼爪撕扯下迸出火星。

十二名親衛瞬間收攏，青銅圓盾組成龜甲陣，縫隙中刺出的長矛將撲來的霜狼串成血葫蘆。

但更多的冰錐從城下射來，某個民兵被貫穿大腿釘在箭樓上，慘叫聲中又被躍過的霜狼咬斷脖頸。

伊莎一世的左肩突然失去知覺。

她低頭看見半截冰錐穿透鎖骨，傷口甚至沒有流血，極寒瞬間凍結了血管。

五頭霜狼趁機沖破盾陣缺口，為首的巨狼人立時足有九尺高，額間冰晶凝結成王冠狀。

女王反手將佩劍插進冰面穩住身形，染血的銀發在狂風中飛揚。

“弩手聽令！齊射東南冰坡！”

幸存的八架守城弩同時調轉方向。

特制的冰裂箭在撞擊冰坡時炸開無數鐵蒺藜，正在攀爬的狼群成片墜落。

但這一擊讓城防出現致命空缺，霜狼王額間的冰晶突然爆射寒光，三道冰棱從不同角度襲向伊莎一世。

皮甲撕裂聲與骨碎聲同時響起。

女王用右臂護住咽喉，冰棱貫穿小臂后又刺入肋間。

她踉蹌著撞在烽火臺石柱上，嘴里嘗到鐵銹味的血腥。

“陛下！”

最近的親衛剛轉身就被狼爪拍碎頭顱。

伊莎一世吐著血沫大笑，染紅的牙齒咬住腰間號角，用最后的力氣吹出三長兩短的死亡調。

所有幸存者同時拋下盾牌，藏在城墻各處的火油罐被長矛擊碎，三百支火箭照亮陰沉的天空。

霜狼王察覺不妙正要后撤，卻發現冰甲正被某種粘稠液體侵蝕，老霍林配置的雪松溶液成功降低了冰層燃點。

沖天烈焰中，狼群的冰甲反而成了索命符，此起彼伏的藍焰爆炸將戰場化作煉獄。

當最后一聲狼嚎熄滅在火海里，伊莎一世正用斷劍支撐著身體。

她的貂皮大氅早已被血浸透，腳下凝結的血冰蔓延出蛛網般的裂痕。

親衛長跪著捧來雷蒙的殘破佩劍，劍柄上還纏著半截凍硬的手指。

女王伸手想觸碰劍身，卻在觸到寒鐵前轟然倒地，銀發上的冰晶與滿地霜狼的殘甲映著同樣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