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陰陽家獻上的渾天儀突然爆裂。

飛濺的玉衡碎片中，嬴政看見十二金人正在地宮深處融化，青銅汁液里浮出自己頭戴黃印王冠的倒影。

他抬手捏碎一片飛向眉心的碎玉，玉石粉末在空中凝結成《玄君七章秘經》殘章，正是徐福東渡前夜二人共參的禁術。

“趙高。”

始皇帝突然輕笑，指腹摩挲著太阿劍柄的饕餮紋。

“你來說說，徐福帶走的童男童女，此刻正在海底唱《詩經》哪一篇？”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博士宮失火的警訊，燃燒的竹簡灰燼飄進窗欞，每粒灰都浮現出拉萊耶城的微雕全景。

當晨光刺破云層時，九十九輛青銅軺車已列陣章臺宮前。

嬴政登輦前忽然駐足，望著車轅上纏繞的浸泡過黑狗血的苧麻繩低語。

“當年我那仲父曾教朕讀《周易》，總是說'見群龍無首，吉'。”

他親手扯斷繩索扔進渭水，河面頓時浮起無數翻白的深潛者幼體。

東巡儀仗出函谷關那日，驪山地宮傳來九首相柳的嘶吼。

鎮守的方士后來回稟，相柳某個頭顱竟用雅言反復吟誦徐福最后傳回的謁文：“克蘇魯弗坦，始皇弗殆……”

而始皇鑾駕經過的馳道兩側，槐樹一夜之間全部倒生，根系在空中擺出《死靈之書》的楔形文字。

……

之罘山的海面凝結著膠狀波紋，九艘封禪樓船在夕陽下投出蜘蛛網狀的陰影。

陰陽家將三百斤朱砂倒入海中，卻染不紅半分浪濤。

那些暗綠色海水如同活物般排斥異物，凝成無數眼球狀漩渦窺視船隊。

“陛下，此處海床有青銅反光。”

方士侯生操控的磁石探針突然爆裂，飛濺的銅汁在甲板烙出《黃衣之王》內容的金屬書頁。

嬴政倚在鑲有克蘇魯浮雕的青銅闌干上，用魚腸劍挑起塊蠕動的海帶。

“比目魚尚知深淺，爾等還不如這海月水母通透。”

當潛水刑徒撈起青銅匣時，十六人因接觸海水變異。

他們的皮膚與青銅匣表面的藤壺融合，掙扎慘叫著沉入海底，最終化作珊瑚礁基座。

而被拋在甲板上的青銅匣，匣體表面凸起的拉萊耶文字正在分泌酸液，蝕穿三層牛皮防護布，露出內里七顆眼球狀珍珠。

“徐卿最喜機關術。”

嬴政突然揮劍劈開銅鎖，趙高阻攔的手僵在半空。

匣內涌出的腐臭氣息中混雜著童女體香，八百道重疊的慘叫聲震碎三層桅帆。

那些珍珠滾落甲板的瞬間，每顆瞳孔都映照出徐福艦隊覆滅的片段：被觸須貫穿的方士、長出鰓裂的童女、正在吞食星光的達貢祭司……

“陛下小心！”

蒙毅橫戟格擋飛射的珍珠。

這些眼球接觸活人血肉后瘋狂增殖，將兩名侍衛裹成蠶繭狀肉瘤。

繭內傳出《云中君》的楚調吟唱，音波震得船體龍骨吱呀作響，這正是三年前徐福出海時童男童女演練的祭曲。

嬴政卻俯身撿起顆正在尖叫的珍珠，將冕旒垂珠摘下一粒，狠狠塞進珍珠瞳孔。

“寡人當年滅楚，繳獲的隨侯珠可比這聒噪多了。”

珍珠在他掌心劇烈抽搐，表面浮現出徐福最后的影像：蓬萊仙島崩解時，十二艘蜃樓戰艦正被吸入克蘇魯口腔。

隨行太醫令夏無且突然跪地嘔吐，他吐出的不是穢物，而是密密麻麻的《波納佩典儀》泥版文書。

這些微型碑刻自動排列成召喚陣，海水開始逆流形成千米高的水墻，墻內浮現出深潛者與修格斯混戰的史前景象。

“嘖，取朕的泰山封禪玉冊來。”

嬴政撕下玉冊扉頁，用太阿劍刻出反向《璇璣圖》。

浸血的圖文在接觸空氣后燃燒，灰燼化作無數黑蝶撲向水墻。

這些蝴蝶翅膀上長著人類嘴唇，齊聲誦念《尸子》篇壓制邪祟，竟讓時空畸變暫時停滯。

子夜時分，打撈船隊被濃霧包圍。

八百童男童女的虛影出現在船舷兩側，他們脖頸處延伸出黏液構成的鎖鏈，最終匯聚成徐福的靈體輪廓。

這位早已異變的方士口吐星之彩，在甲板蝕刻出大荒東經缺失的篇章：

“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有舊神寢宮，十二金人飲其腦髓……”

趙高突然暴起搶奪青銅匣，羅酆鬼璽在袖中發出尖嘯。

他后腦的六棱水晶迸裂，釋放出奈亞拉托提普賜予的銀霧。

霧氣裹挾著珍珠四散飛舞，每顆眼球都開始轉播不同時空的慘劇。

阿房宮燃起克蘇魯之火、驪山地宮爬出長滿人面的相柳……

“中車府令想演儺戲？”

嬴政大笑間扯斷十二旒玉垂，珠串在空中組成困神陣。

趙高體內鉆出的銀霧觸手被玉珠絞殺，鬼璽表面新增的裂痕里傳出奈亞化身的怒吼。

此時陰陽家啟動備用的泰山封禪儀軌，將徐福靈體強行錨定在青銅匣內。

黎明破曉時，嬴政立在殘破的樓船之巔。

他手中太阿劍挑著青銅匣，匣內珍珠已被煉化成血色丹藥，每顆都封印著童女變異時的記憶脈沖。

之罘山海域漂浮著大量被殃及而死的海魚，這些生物的脊柱裂口處皆長著微型《玄君七章秘經》。

“將此匣沉入會稽禹陵，與徐福當年埋藏的玉版密卷同葬。”

始皇將丹藥拋給蒙毅時，丹藥表面浮現出未來圖景：十二金人正在咸陽宮頂搭建星門，門內伸出克蘇魯與哈斯塔的混合觸須。

隨駕的史官顫抖著記錄：“三十七年，始皇東巡狩，誅海妖于之罘。”

而真實詔書被刻在撈起的青銅匣內側，用拉萊耶文字書寫著：

“朕已知曉，十二金人即十二座星門。待相柳吞盡九幽，當率百萬癲狂之師，親征拉萊耶。”

返航途中，所有參與打撈者開始遺忘徐福之名。

唯有趙高在午夜對鏡梳頭時，會看見徐福的虛影立在背后，用深潛者特有的喉音重復：“陛下早已不是陛下……”

鏡中的始皇倒影，此刻顯露出黃衣之王的模糊輪廓。

始皇端坐案前，瞥向趙高方向，笑而不語。

正此時，一縷吸引力隱隱浮現，勾起了始皇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