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久,也終究要迎來曙光,當早晨太陽的陽光射到零陵的城墻之上,零陵稍微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清楚,真正的決戰要來了。
零陵太守馬偉頗有些焦躁,正在不耐煩的踱著步子。
他今年剛剛四十出頭,按理說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但是偏偏事事不如意,事事不順心,令人頗有些無奈。
其實馬偉也不是沒有州郡的能力,只是零陵郡中層官員都被張羨掌握,而高層官吏如郡丞、郡監嚴重空缺,只有掌握武事的郡尉和南部都尉勉強一用。
郡尉懦弱、猥瑣,因為以往之事頗為為人所瞧不起,只消尊重、威脅,便可以讓劉度順著自己的意思往下走;郡都尉劉賢性情魯莽,仗著自身勇武目空一切,自己稍加挑撥,便可以從容坐收漁翁之利。
馬偉是個徹頭徹底的官吏,對于官場之上的平衡、制裁之術了然于心,便是如零陵這般局面也打開了缺口。
但是馬偉在零陵的時間太短了,不過三月的時間,只是勉強提拔了一些對自己俯首聽命的人,但是此類人終究是太少,根本派不上用場。
況且旬月以來,劉度劉賢父子就開始變得沉穩、低調,往日自己的手段開始不見效了。
難道自己要跟著季瑗等人投效張羨?
不!絕不能!
馬偉是襄陽宜城人,自己的妻兒、宗族都在劉表治下自不用多說。
單憑自己身負劉表的信任,若是自己這般封疆大吏反了,只怕自己名聲盡毀。
到那時自己生死無所謂,但自己的子孫后代必然蒙羞,出仕困難!
況且,若是自己真的隨著季瑗等人投效張羨,也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反而要搭上自己的一世聲名。
得不償失啊。
馬偉心中浮想連綿,卻堅固了內心的想法。
根據心腹來報,那戶曹張勇昨日私下串聯,從郡尉劉度府上出來的時候,喜悅之色溢于言表,只怕那懦弱的劉氏父子已經被說服。
真庸奴也,大家都不是本郡人士,何必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
但是該來的一點也跑不了,隨著仆人的通稟,馬偉最終還是得耐著性子走到了堂中。
馬偉打眼望去,今日來的非常齊,除卻劉度父子、功曹季瑗、戶曹張勇外,連前幾日在各縣尋訪的督郵也回來了。
督郵姓房,單名一個誠字,乃是太守馬偉的故交好友,也是馬偉最忠實的擁躉。
看到馬偉用目光打量眾人,劉度往后縮了縮,督郵房誠則輕輕地點了點頭,令馬偉頗為心安。
功曹季瑗卻毫無畏懼,硬頂著目光瞪了回去,對著馬偉道:“府君,今日我們繼續商議昨日之事罷,張公的使者已經回去了,如若我們今日商議不出來一個結果,只怕張公的大軍隨時殺來?!?
不待馬偉說話,督郵房誠責無旁貸的頂了上去,道:“我聽聞古代賢人志士,縱使本領再大,也沒有對待上官這般無理的,請問張功曹是零陵的官吏,還是長沙的官吏?”
張羨時任長沙太守。
季瑗冷笑一聲,目光直視著房誠,道:“生死攸關,哪里是講禮貌的時候?若是有賊人準備殺害房督郵,難道你房誠還要跟賊人講禮貌嗎?”
房誠卻絲毫不以為意,面色不改的道:“季瑗,你的意思是,明府是要殺害你的賊人?”
“明府?我今日還要告訴大家一件事?!奔捐ヮH有幾分胸有成竹,環視著眾人,道:“張公起事,已經得到朝廷的認可,等張公統御荊南,進攻江陵,自有曹司空從江北而來!到那時我請問諸公,你們是陪著劉表送葬,還是歸順朝廷?”
房誠噗嗤一聲,笑道:“要說起來,劉鎮南還跟河北袁本初結盟呢,等劉鎮南和大將軍一同進攻中原,請問季功曹,你的曹司空如何自處?”
大將軍就是袁紹袁本初。
眾人舌槍唇戰,你來我往,吐沫星子都說干了,卻毫無半點進展。
太守馬偉、督郵房誠等人是江北人,抱定了絕不降張的決心。
而季瑗、張勇等人出身微寒,受到張羨的提拔自是感激不盡,因此也極為賣力的吆喝
再加上昨夜一番運作更是裹挾了不少中立的官員,裹挾著許多官吏,倒也不落下風。
見說服不了太守督郵,戶曹張勇悄悄地拉了一下正在中場休息的季瑗,使了個眼色。
季瑗沉思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卻往場中走了一步,出言道:“諸公,我們爭吵了一上午未見分曉,我讓下人準備了一些飲品,請諸公用過再議?!?
馬偉見說,也不好反駁,總不能不讓官吏都不喝水吧?那樣的話更失去人心。
馬偉突然看向一直未曾說話的劉賢,道:“劉都尉,你腿腳輕便,不如就由你喊他們進來吧。”
劉賢吃了一驚,但是看到馬偉的祈求般的眼神,當即點了點頭,想來是這馬太守苦于手下無人,又不想讓季瑗獨占鰲頭,只能請自己這個邊緣人物去吧。
季瑗嘿嘿一笑,心道我還怕這魯莽的小子壞事呢,當即對著劉賢使了個眼色,道:“劉都尉盡管去便是,他們就在門口候著?!?
劉賢拱手對著眾人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來到府外,卻看到了五六個人做挑夫打扮,正帶著幾個木桶等候。
為首一人身形甚是眼熟,劉賢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季瑗的族兄季璉么?
劉賢心思轉的極快,瞬間就想明白了事情的關鍵之處,怪不得馬偉如此強硬的態度,還能讓季瑗等人裹挾零陵反叛,原來如此??!
想明白后,劉賢看向季璉,小聲道:“還請莫傷我父?!?
季璉雖然是季氏族人,但是向來與劉賢交好,當即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都尉對我等有知遇之恩,縱使季璉身死,也決計不會傷害郡尉一絲一毫?!?
劉賢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眾人進去,季璉走了兩步見劉賢不動,多嘴的問了一句:“都尉不進去么?”
劉賢搖了搖頭,道:“我透透氣,屋里實在憋悶?!?
季璉再無言語,帶著眾人朝著府內走去,劉賢則快步走到了太守府一側僅僅有幾步之遙的院落中。
敲了幾下門,里面迅速的打開了院門,四五個軍中將校忙對著劉賢行了一禮,道:“都尉。”
劉賢沒有往里面走,語速極快的道:“諸君,季瑗等人謀害府君,我等當速速入太守府中,撥亂反正,正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