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翩翩循著他們的視線,費力地抬起頭來。
清寒的月輝灑下,他紅袂飄然,遺世而獨立,那如黑色錦緞般濃密的發絲,流瀉而下,和著寬大的衣袍在樹梢微微地漾開。
即使被一張精致的面具遮住了臉頰,但天地間地所有都在他那慵懶的斜斜一倚之下淡成了水墨,而他如畫地剪影則成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傾城而絕世。
柳翩翩發現自己從來沒這般期待過一個人,尹無恨!
他閑閑地瞥了柳翩翩一眼,聲音飄忽地如同鬼魅,“這么早,還帶著個這么個病殃殃的丫頭,不知各位要去哪兒打尖住店呢?!”
別人聽得一寒,柳翩翩心中卻是一暖,那的確是久違的聲音。
大法師臉不紅心不跳地上前說道,“這是本座收的女弟子,剛剛受了些傷,正要帶回去好好調理調理?!?
尹無恨唇齒微啟,輕輕一笑,“哦?我怎地不知我家丫頭竟然還拜了別人為師?!”那輕柔的語聲里卻隱隱帶著睥睨天下的威嚴,讓任何人都不敢有所褻瀆。
大法師眼中閃過半絲錯愕,想到自己身后撐腰的術法師,那股恐懼轉瞬又淹沒在深不見底的眸底,“如此說來,未得,公子同意,倒是在下的疏忽,只是實在是愛惜令徒的才華才有此一說,還望公子切勿介意?!?
隨著“哦?”地一聲,尹無恨微微直了直上身,隨意地把玩起鬢側的一綹發絲,“如此說下,你的眼光還是不算太差,”聲音頓了下,冷的如同寒冬臘月的風雪,“可偏偏干下這般不長眼睛的勾當?你說本公子該有多為難?是殺你呢,還是不殺你呢,嗯?!”
這話說得如同那大法師遣人解決掉柳翩翩時的口氣,那般輕巧,那般地隨心所欲,果然是風水輪流轉,片刻間就來了這么大的角色轉換。
大法師警醒地看著尹無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額上已浸出細密的汗珠兒,愈加恭謹地上前寒暄道,“既然如此,本,老夫自不會奪人所愛”。
說到這時眼角的余光瞥了下暗七,“還不把這位姑娘歸還她的師門?!”又仔細地看向那道妖嬈的紅影,“下次閣下若到陳國,本,老夫必定親執國禮相款待。”
他連本座都不敢自居了,竟然還親執國禮,看來倒是恩威并施,可惜他太不了解眼前的這個人了。
柳翩翩被暗七放到了樹下,仰頭看他,沒像以往那般直呼他的名姓,倒是極為乖巧地輕喚了聲,“師伯?!?
仿佛一只赤蝶翩翩而落,落在身側,柳翩翩站在那大紅色的陰影里,偏頭看他,一如既往地姿容絕塵。
尹無恨詫異地看了柳翩翩一眼,然后閑閑地折過旁的半截枯枝,閑閑地說道,“還是算了吧,陳國只適合養出你們這種老妖精,去的話,怕是污了本公子的——?”說道這兒他如行云流水般拂落衣衫上的半片枯葉,補充道,“衣裙?!?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大法師明顯地沒有柳翩翩那般心思,臉色先是僵住繼而又擰成了一團,連那抹羞紅換成了惱羞成怒的豬肝色,看著尹無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
柳翩翩倒是不曾想不到在他的臉上竟然也能出現如此豐富多彩的變化,有些崇拜地看看尹無恨,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當柳翩翩還未回神過來,便覺眼前光影一閃,幾道已經掠到身后的暗影又迅速地倒退了回來,猛地摔倒在地上,在看向尹無恨時,除了那大法師外,都是滿臉的匪夷所思。
“本公子的話好沒說完呢,怎么,你們這就忙著走?”
那大法師頓住腳步,回身過來,眸色之中一片深不見底的陰沉,“本,老夫這次是奉皇命而來——”
柳翩翩得了空閑,忙拽住尹無恨紅色的衣袖,急急地開口,“小豆芽他——”
他看向柳翩翩,頗是無奈地揉揉眉心,涼涼地開口,“他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心中那塊大石霎時穩穩地落地。
說完尹無恨的目光又飄到了那大法師身上,笑笑,“區區陳國,本公子倒還真未看在眼里。”他覷了柳翩翩一眼,補充道,“倒是你,你們打算怎么向我家的這個不長腦子的笨丫頭陪個不是?”
柳翩翩拽拽他的衣袖,小聲說道,“讓他們發誓以后再也不要找小,那孩子的麻煩了?!毕肫鹦《寡吭撬秊樗鸬年欠Q,柳翩翩隨即改了口。
那大法師聞言倒是松了口氣似的,瞅瞅前面通往陳國的路,朗聲說道,“好,本座發誓絕不再招惹那孩子半分,和令徒也恩怨兩清,還望公子借過一下?!?
說完抬腳便走上前來,不過他才走幾步,忽然用左手捂禁胸口,嘴唇也漸漸染上醬紫的顏色,額上泌出那豆粒大的汗珠,在月色中顯得十分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