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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角樓吊堂I藥引案
  • 張文君家的貓
  • 4140字
  • 2025-02-04 20:43:45

“干娘,你找我?”

檀月兒渾身上下已今非昔比,清同治紅色菊花紋縐綢大襟小棉襖,她人本來清瘦,骨架子小,穿起來更顯稚嫩。此棉襖本為清宮公主嬰兒期冬季所穿,經過曹玲玲改良,著尚衣局私人訂制,做了四款共八套。此棉襖以紅色荷花菊花紋暗花綢為面,月白色素綢為里,中絮絲綿。鑲黑色地卍字花卉紋襟邊,綴銅鎏金鏨花空心扣4枚。袖口內鑲小朵花紋絳邊,里襯月白色暗花綾,挽出時可顯露于外。棉鞋則簡單多了,步瀛齋的新款兒童棉鞋,不僅暖和還緊跟潮流,除開高跟棉鞋,還有高定花盆底鞋。曹玲玲不喜裹腳習俗,絕不叫月兒穿三寸金蓮繡花尖腳棉鞋。

“有事想問你倆,一會兒狗剩會來,我想得到確認。”

檀月兒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有些緊張。

“不知干娘想問月兒什么?”

“不足掛齒的小事,”面對檀月兒,曹玲玲總是展現出足夠的耐心,換作他人,不是破口大罵就是直接動手,她認真地問道,“你什么時候死的?”

除了檀月兒,最震驚莫過王珡,主子,你喝醉了,死人不是這樣啊。

“你不是普通的鬼,而是靈了?”見檀月兒一直不說話,曹玲玲只得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前些天,我派瓛兒去調查狗剩,意外查到你不是宋愛理的親女兒,你的生母是她妹妹江瑤光,奇怪的是,江瑤光并未婚配,你到底是誰的女兒?”

檀月兒扶額,她想過這一天遲早會來到,卻料不到會這么早。

“我出生在巖手縣一座破爛的村莊,從小爹就過世了,和娘相依為命,但娘疾病纏身,靠我每天到山上采藥為生,可有一天我從懸崖上掉下去摔死,又復活了,于是我繼續每天采藥給娘,直到她痊愈,能安穩地生活。百年后,我成了神,大部分時間只能待在家宅與倉庫。幾年前,一個游僧路過,用了某種法術將我給帶到了華夏,安排我做別人家的女兒。我分不清他的目的,倒也無妨,本來我就是家宅守護神與福神,最喜歡到窮人家了。”

王珡聽后驚呼道,“座敷童子?”

“正是。”

“不對,擁有你的窮人家不都會變富足,可江瑤光死于非命,檀初九、宋愛理亡命天涯,今又客死他鄉,哪里像富貴命?”

“那也怪不上我,我帶給了江瑤光好運,助她找到了身世,知道了《嘉樂堂筆記》的位置,這種潑天富貴她沒把握住,叫娘知道了,不小心透露給了爹,爹才搞死了江瑤光。”

“你經常出入江瑤光的家,所以都把你當成她女兒了,是吧?”

“后來,娘把我帶走了,與爹一起亡命天涯,我倒是無妨,反正我親娘早死了,到了誰家,誰就是我親人,我都有義務保證他們富貴榮華。”

王珡咧嘴,都淪落到住破廟,吃乞丐的施舍,還富貴榮華呢。

這個神有點假。

王瓛領著面帶疑惑的狗剩進門,他一眼便瞅見了局促不安的檀月兒,面色柔和起來,不自禁地開口道,“月兒,去廟會不?”

檀月兒嗔怪地暼了他一眼,同時也猜到他們做的事暴露了。

“狗剩,你把藥引都給了誰?”王瓛不給他倆串供的機會,“月兒,你拿藥引做了什么?”

檀月兒未開口,狗剩卻急了,一雙干枯無血色的雙腿毫無骨氣地跪下,哀求道,“都是我做的,和月兒無關。我拿藥引去賣錢了。”

“都賣給了誰?”

“外地人,我不熟。

狗剩還想狡辯,就聽檀月兒一聲怒喝,“別說了!干娘,能不能讓他出去,他太煩了。”

王瓛心領神會,像拎小雞一樣拎著還在掙扎的狗剩,和王珡一起離開了閨房。

“愿意開口了?”

“干娘…。”

“你是福神,自然不會有壞心眼,你做這件事想必也是事出有因。”

“嗯,娘生病了,我想利用猰貐身上的不死藥救她命,可條件太苛刻了。”

“你看過《嘉樂堂筆記》?”

“莫啊,赤壁八十馬告訴我的,也是他教會我華夏語,無怪乎都言我的母語是華夏方言,實在太好學了。”

“那個帶你入華夏的游僧?”

“他是個好人,我有疑惑,都是他替我解答。”

曹玲玲不假思索地問道,“他是否法號吾機,真名加藤真彥?”

“您查出來了?”

“前幾日歸天了。”

從檀月兒眼中,能清晰地看到不舍。

“珡兒到萬壽寺祈福,剛好撞到他的葬禮,頑疾,你安心,他走得安詳。”

檀月兒眸中隱約有水霧泛起,曹玲玲看不得一點,替她擦拭掉,喃喃道,“都是活了幾百年的大姑娘,怎地還有淚輕彈?”

“我…。”抽泣聲不止。

“你與傳聞中的形象不符,座敷童子不都是留御河童髪型或平頭,女孩子多著紅色的小袖和服,有的時候會穿振袖。你打扮得像個清朝小乞丐,無怪你珡兒姐都不敢置信,唉,大清淪落至供養不起一只小神,可悲可嘆。”

“干娘,我是否太沒用?”

“傳聞成年人看不見座敷童子,而你卻做到了,哪有人敢指責你沒用?”

“都是拜赤壁八十馬所賜,他給我使了點手段,所有人都能看見我,到現在還有了實體。”

“那并非他的手段,是神感念你的功績,讓你成了靈,而非鬼,”曹玲玲把她引到一旁,也給她倒了一杯茶,“今后,你有何打算?”

“我一個番邦外神,不被消滅就已經燒高香了,再者,我還做了錯事。”

“番邦未并入前才叫番邦,一旦兼并,都是一家人。”

“嗯?”

“阿倍仲麻呂、蒲壽庚、湯若望、郎世寧不都是番邦人,曹玲玲略顯失望地品評道,“若能拿下這些番邦,才算真正一家人。”

檀月兒作揖,拱手告別。

“你作甚?”

“被您發現真身,月兒就此拜別,”檀月兒忍不住擦拭眼角,“干娘,一定要保重身體。”

檀月兒正欲出門,王瓛與王珡同時從外面推開,一眨眼就到了近前,王珡的嘴更快,先一步開口言道,“留下來吧,你是家宅守護神,角樓吊堂也算是家宅,需要你的庇護。”

“我只保護窮苦人家,吊堂一點都不窮。”檀月兒的心有些許悸動,一直蠢蠢欲動中。

“不窮么?”王瓛理直氣壯地回應道,“這個可以改。大不了把吊堂關了,去住破廟。”

“你們…。”檀月兒眼珠中噙著熱淚,滾燙滾燙,就快忍不住了。

“你不要誤會,主子心黑,不接受白吃白喝,做了吊堂的人,就要為吊堂做貢獻,你的工作很復雜,主要是做好主子的干閨女,她讓你干啥你干啥,不得拒絕,”王珡和檀月兒四目相視,激起一陣水花,而她則緩緩道來,“你無需擔心你娘,主子已從光緒帝那兒獲得猰貐身上的不死藥,不日就會痊愈,而且身體將會一天比一天康健。”

檀月兒都快感動哭了,“干娘是否早猜到是我,否則斷不會和老佛爺講條件,要真兇的處置權。她是在保護我,對不對?”

王瓛與王珡都沒回答,用沉默代替,曹玲玲不讓說,誰都不能說。

“告訴你一件事,明天你爹的尸骨就要重新安葬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給他上柱香吧?”王瓛本來沒打算去,遇到此困境,剛好借個由頭,“我、珡兒和主子都去,他好歹是你名義上的爹,主子是你干娘,去了才不失傳統。”

翌日。

門頭溝離吊堂不遠,四人空手而去,坦坦蕩蕩。祭祀用品已提前吩咐王八、連城逸準備好,宋愛理也要來,她才康復,花錢包了個轎子,走早一些,甚至比他們更會早到。

檀初九的“喬遷新居”位于門頭溝東南方向的無名山中,周圍均是荒地、荒墳。

“到了么?”走了快半個時辰,像沒盡頭一樣,曹玲玲都有些急了,手牽著檀月兒,臉上盡是笑意,“這么偏,盜墓賊都走不動道了。”

“主子,這是你的。”

“我都忘了。”

“您在門頭溝還有一萬多畝良田也忘了?”王瓛都整得不會說話了,“給您種田的都快上千人了。”

“誰沒事記這個,”曹玲玲剛說完,人一窒,“在那呢!”

一座剛修整好的新墳,孤零零地矗立在山頭,引魂幡迎風飛揚,空中全是飄灑的紙錢元寶。

走近一看,素樸無華,倒也齊全。祭品、紙錢、香燭、不見三缸,大抵是早入了棺槨,尸身就地火葬,裝進了防潮盒,七星錢、紅筷子、瓷器童男童女、五色土、冥幣等一樣不差,盡按照曹玲玲吩咐備好,宋愛理被安排在墳地旁落座,已披上孝服,手中還有一件小尺寸的,必定是檀月兒的。

“娘!”檀月兒喊了宋愛理一聲,順道接過孝服,“不勞您動手,女兒自個兒穿。”

王八、連城逸暼到曹玲玲,趕緊跑過來。

“像那么回事。”

“往時也操辦過家中祖母、母親的喪事,不僅耳濡目染,還切身體會過,”開口的是連城逸,他邀功般上前,一臉的獻媚,“您給的銀錢都用來置備喪禮,絕無貪墨之事。”

“我出了點力氣。”王八在一旁略顯局促。

此時,檀月兒發出一聲驚呼“金花婆婆”。

常金花自西北方向款款而來,她仍著先前那一身素衣,破爛有余,倒也干凈。

“老身不請自來,讓各位笑話了,”常金花談吐得體,挑不出半點毛病,僅僅是突兀了些,“實話說,老身不喜歡這個男人,但不影響給他上最后一柱香。”

靠在一旁干笑的王八接過話茬,樂呵呵道,“英雄所見略同。”

連城逸推了他一把,畢竟檀月兒在這里,情緒不宜表露太明顯。

善解人意的檀月兒急忙跑過去,拉住常金花的手腕,“金花婆婆,你能來太好了。其實,我也不喜歡爹,他死了,我只有一丟丟難過,現在,一點都沒了。你們都不用管我,我一點事都沒有。”

初聽到這話,宋愛理有一絲不岔,當檀月兒告知她,她的身體將因為不死藥而痊愈,甚至逼近永生不死,這點不岔立即煙消云散。她又何嘗歡喜過檀初九,人畢竟還是她弄沒的。

“都別逼逼叨叨了,立即上供品、燒紙,放炮,待會兒我預備視察一下良田,下一回指不定哪年月再來,月兒,你跟干娘一起,我指給你看,你的良田在哪。”

檀月兒一怔,激動、感動交織,互相拉扯,她已經說不出更多感謝的話。

“你這碑文,承襲古風,頗有趣味,”饒是曹玲玲第一眼瞅見,也不由多看兩眼,此碑文字體考究,乃顏體,篆刻人筆力匪淺,道行高深,不是常年做此營生,就是力道強勁的武者,她忍不住邊看邊讀出口,“扯淡,再不來了。”

王瓛、王珡都湊了過來,訝異不已。

“這碑何人所刻?”

“稟告曹娘子,不知何人,唯金花婆婆知道,”連城逸看向常金花,“常奶奶,過來解釋一下。”

“可否借一步說話?”常金花不卑不亢地看向曹玲玲,順勢指了個方向,“老身有話想問。”

曹玲玲二話不說,作了個“請”的姿勢,和常金花一道離開,直到所有人都看不到。

“老身鄉鄰有人想向您討教一下前程,不知可否讓他如愿?”

“我不是已告訴過他。”

“您知道了,”常金花一震,立馬恢復面容,“王五感激您上一回的賜教,只是,他仍舊做不了決定。”

“你與王五皆湖北滄州倉縣人,想聯想不到都難,何必與奴家打啞迷,也罷,今日咱心情佳,便再贈一卦,”曹玲玲旋即閉上雙眼,眼底生寒,面上冰冰涼,“第六十二卦《小過卦》:亨,利貞;可小事,不可大事,飛鳥遺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象》曰:山上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

“何解?”常金花聽后,不解其意。

“你一字不落,告知王五便是,”嘴角上揚,清清冷冷如同一個深宅大院中不諳世事的大小姐,高傲又不失禮節,轉身就往回走,絕不回頭,“因果循環,自有定數,萬事皆有輪回,何須問我?!”

(全書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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