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到實驗室閘門的瞬間，海水腥氣里突然混入鐵銹味。我低頭看著手背上隆起的青銅紋路，它們正隨著心臟的搏動起伏，像是無數條細小的金屬寄生蟲在皮膚下游走。母親送我的十歲生日禮物——那塊老式潛水表突然開始倒轉，表盤滲出淡藍色的液體，在腕部皮膚上灼燒出細小的水泡。

“你還在等什么？“心底有個聲音催促著，像是童年躲在儲物柜里時聽到的幻聽，“她就在下面......“

我用力甩了甩頭，卻甩不脫記憶里那雙溫暖的手。十二歲手術臺上，她最后一次撫摸我額頭的觸感，此刻竟與青銅紋路的蠕動產生詭異的共鳴。閘門在液壓聲中開啟時，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被放大成深海鯨歌。

幽藍光芒從走廊盡頭滲出，照亮墻壁上密集的抓痕。那些指甲刻出的溝壑里凝結著黑色血痂，最新的一道還泛著潮濕的反光。胸口的青銅心臟突然劇烈收縮，牽引著我走向光源深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凝膠狀的海葵上，作戰靴被黏液拉扯出細長的絲線。

實驗室中央的玻璃艙內懸浮著少女的軀體。她的脊椎連接著數十條發光纜線，淡金色長發如水母觸須般飄動。當我靠近時，她的眼皮突然顫動起來，露出底下機械結構的瞳孔。

“認知污染度67%，建議立即銷毀異常個體。“她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空靈感，手腕上的編碼刺青卻是手寫體——T-214。

記憶如利刃刺入太陽穴。七歲那年的病房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抱著同樣的金發女孩從我窗前經過。母親當時死死拉上窗簾，我卻從縫隙中看見那女孩的后頸——那里本該是皮膚的位置，裸露著齒輪與血管交織的機械結構。

“你是母親的作品。“我按住狂跳的青銅心臟，那些紋路已經蔓延到鎖骨，“還是系統的傀儡？“

少女的機械瞳孔收縮成針尖狀。纜線突然從玻璃艙爆射而出，纏住我的四肢拽向艙體。在頭部即將撞上玻璃的瞬間，潛水表的液體灼穿腕帶，滴落的藍血腐蝕了纜線接頭。

“錯誤！錯誤！“她的尖叫讓海水沸騰起氣泡，“檢測到原始基因序列......“

破碎的纜線像瀕死的海蛇般抽搐。我趁機扯斷纏繞脖頸的那根，發現斷裂處涌出的不是電流而是暗紅血液。少女突然露出人類才有的驚恐表情：“別讓他們找到核心......“她的聲帶恢復正常音色，“我體內有母親藏的......“

警報聲淹沒了后半句話。實驗室穹頂裂開巨縫，章魚形態的清潔者揮舞著數據觸須鉆入。少女猛地掙斷剩余纜線，將我推向后方管道：“順著血藻走！“

她的機械右臂突然反向扭曲，插入自己胸腔扯出某塊發光的晶體。清潔者的觸須卷住她身軀時，那晶體精準地落入我掌心——是微縮版的時間之核，表面刻著母親的字跡：給黎安。

管道里的血藻發出磷光，指引著曲折的前路。身后傳來金屬撕裂聲與少女最后的呼喊：“去培育艙！那里有......“劇烈的爆炸震動讓海水灌入耳膜，血腥味在舌尖泛開。

磷光消失的剎那，我撞進某個球形空間。無數胚胎培養艙懸浮在淡綠液體中，每個艙體都包裹著不同發育階段的人類軀體。他們的胸口統一嵌著青銅裝置，與我手中的微型時間之核完全同頻。

最中央的艙體突然亮起。漂浮其中的胎兒轉過身來——那是我縮小版的面容，臍帶連接著艙壁的神經束。它的眼窩沒有眼球，只有兩團跳動的星云。

“終于見面了，本體。“胎兒的嘴唇未動，聲音直接在大腦皮層震蕩，“我們是你的生物備份，也是系統重啟的祭品。“

培育液開始沸騰。胚胎們同時睜開眼睛，它們的瞳孔里放映著我經歷過的每個死亡瞬間。胎兒伸出覆蓋黏膜的手掌按在艙壁上，我的青銅心臟突然傳出母親的聲音：“安兒，銷毀這里的一切。“

潛水表的藍血在掌心凝聚成匕首形狀。當我刺向中央艙體時，胎兒發出非人的尖嘯。所有胚胎培養艙同時爆裂，粘液中沖出無數青銅骨架的類人生物。它們的關節反轉著爬行，牙齒摩擦出二進制編碼的節奏。

“認知污染度70%，激活清除協議。“

系統的機械音與母親的啜泣聲重疊。我握緊藍血匕首刺入最近的怪物眼眶，卻發現它們的核心都嵌著微型時間之核。每摧毀一個，掌心的晶體就吸收一分能量。

當最后一個青銅骨架坍塌時，整個培育艙開始傾斜。海水從裂縫中倒灌進來，裹挾著半融化的實驗日志殘頁。我抓住其中一張，模糊的字跡在藍血映照下浮現：

項目編號314：通過疼痛刺激喚醒觀測者潛能，失敗品需投入......

突然被拽入排水管道的失重感打斷了閱讀。某個溫熱的軀體從背后架住我游動，金發掠過臉頰時帶來電流般的刺痛。本該被清潔者摧毀的少女拖著殘破的軀體，機械右腿噴射著氣泡推進。

“抓緊......“她斷裂的聲帶發出沙啞喘息，“出口有光......“

我們沖出海面的瞬間，黎明正撕開夜色的邊緣。少女將我推上礁石，自己卻因推進器過熱開始下沉。她的機械瞳孔最后一次聚焦在我臉上：“去找鐘表匠......他知道怎么分離你和系統......“

朝陽躍出海平面時，她胸口的青銅裝置停止了運轉。我跪在礁石上看著晨曦吞沒那具殘軀，手心的晶體突然浮現出星形地圖——第三個坐標正在沙漠深處閃爍，旁邊標注著母親的字跡：

新紀元醫院舊址

海浪在腳下翻涌，我卻聽見地下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那座沉沒的實驗室深處，有什么東西正隨著我的呼吸頻率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