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七十二峰浸在破曉的紫氣中，千級青玉階蜿蜒如龍，石縫間凝結的寒露折射著天光。林墨踩過第三千六百階時，粗麻布鞋已被血泡浸透。他仰頭望著試煉廣場上空的九丈青銅鼎，鼎耳纏繞的玄鐵鎖鏈在山風里錚鳴，每一聲都似重錘敲在脊梁上。

“滄州林家，林墨！“

執事弟子拖著長音的唱名，驚起寒鴉撲棱棱掠過人群。錦衣華服的少年們自動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青玉臺上漆黑的測靈石。林墨攥緊刻著“丙戌七六“的木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能清晰聽見身后刻意壓低的嗤笑：“這就是丹毀人亡的林家遺孤？““聽說他娘是血魔教余孽，當年被斬仙臺......“

“聒噪。“

霜色劍光割裂晨霧，云璃長老踏空而至。素白道袍下擺繡著的冰凰暗紋流轉，她腰間玉佩撞出清越聲響，整個試煉場瞬間死寂。林墨呼吸一滯——三日前他在山腳市集遠遠望見過這道身影，彼時這女子一劍凍住整條瀾滄江，撈起江心那株千年冰魄蓮時，連衣角都不曾沾濕。

“開始吧。“云璃廣袖輕揮，九丈青銅鼎轟然落下，鼎身“測靈“二字迸發刺目青光。

林墨踏上青玉臺的剎那，忽然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這味道與三年前那個雨夜重合——父親枯槁的手攥著黑石吊墜塞進他掌心，丹毒侵蝕的經脈在皮膚下爆裂成蛛網，“墨兒...死也要戴著......“

掌心貼上測靈石的瞬間，碑底暗紋如活物游動。五道黯淡光柱掙扎著浮起，在鼎身映出斑駁殘影。林墨聽見心臟撞擊胸腔的悶響，那光柱色澤渾濁如污水，與前方測試者純凈的碧藍水靈根形成慘烈對比。

“五行雜靈根，純度兩成。“執事弟子嗤笑著彈指，光柱應聲碎裂，“下一個！“

哄笑聲裹著毒刺襲來。“難怪林家要典當祖傳功法！““這種廢物喂噬靈鼠都嫌硌牙！“有個穿云錦袍的胖子故意提高嗓音：“聽說他爹強沖金丹炸了丹霞峰，該不會是走火入魔時把兒子靈根燒壞了吧？“

林墨袖中半截斷劍突然震顫，這是父親唯一留下的遺物。劍柄纏著的褪色布條摩挲掌心，他記得七歲生辰那日，父親握著這把劍教他《青冥劍訣》第一式。月光下劍氣如霜，斬落的梨花瓣還未落地便凝成冰晶。

“放肆！“執事弟子袖中金光乍現，捆仙索毒蛇般絞向林墨咽喉，“區區凡夫也敢在測靈臺動武！“

黑石吊墜在此時驟然發燙。鎖骨處傳來烙鐵灼肉般的劇痛，林墨踉蹌后退時，瞥見測靈石底部游過第六道灰光——細若蛛絲卻直刺眼底，與三年來每夜糾纏他的夢境重疊。夢中殘鼎傾覆星河，混沌之氣吞噬日月，有蒼老聲音在識海嘶吼：“太初...道體......“

“且慢。“

霜劍清吟響徹云霄，捆仙索寸寸斷裂成金粉。云璃長老眉心朱砂紋裂開細縫，琉璃色瞳孔倒映著測靈石上未散的混沌漩渦。她腰間玉佩突然迸發刺目紅光，七十二峰警鐘在此時轟然齊鳴。

東南天際炸開血色驚雷，護山大陣的琉璃光罩蛛網般龜裂。試煉廣場青玉地磚翻涌如浪，林墨在震蕩中摔向裂縫。黑石吊墜爆發的黑焰裹住他下墜的身軀，灼燒感化作暖流匯入丹田。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云璃長老染血的袖角掠過裂縫，以及深淵中緩緩睜開的九只猩紅豎瞳。

“帶他走！“云璃的傳音在識海炸響，霜劍劈開的空間裂縫將林墨吞沒前，他聽見天地間回蕩著非人的嘶吼。那聲音穿透骨髓，令廣場上爆開的血霧都凝滯在半空。

黑暗吞噬五感的瞬間，林墨看見吊墜浮現出古鼎虛影。鼎身銘文流淌著暗金光芒，某個陌生又熟悉的音節在喉間涌動：

“......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