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里揮之不去。

林深站在急診科更衣室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白大褂第三顆紐扣。那里本該系著妻子親手縫的平安符，現在只剩下一圈淡青的線痕。他望著更衣鏡里蒼白的臉，忽然覺得鏡中人陌生得可怕。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像素模糊的照片里，一具浮尸泡在青黑色的河水中。他正要刪除，第二條信息跳出來：“白鹿村老村長昨夜溺亡，速歸。“

暗紅色的血滴在屏幕上濺開。林深猛地縮手，才發現是搶救室沾上的血漬。走廊盡頭傳來擔架車輪的轆轆聲，護士的驚呼刺破凝滯的空氣：“患者室顫！準備除顫儀！“

他轉身時撞翻了器械車，手術剪哐當墜地。消毒柜的玻璃映出無數個扭曲的自己，每個都舉著沾血的手。三個月前那個雨夜的畫面突然涌上來——急救車刺目的頂燈，擔架上垂落的蒼白手腕，還有浸透白大褂的溫熱血液。

“林醫生？“護士探進頭來，“您臉色好差，要不要...“

“我請假。“他抓起外套沖出醫院，秋風卷著銀杏葉撲在臉上。長途汽車在盤山道上顛簸時，他盯著照片里死者腫脹的手指——指甲縫里卡著暗紅色的絲線，像是湘繡用的蠶絲線。

暮色中的白鹿村靜得詭異。村口老槐樹上纏著褪色的紅綢，在風里飄成血色的殘影。林深踩著青石板往老宅走，忽然聽見身后窸窣作響。轉頭剎那，一抹猩紅從眼角掠過。

繡著“七月半“的紅色手帕掛在竹籬上，像被割斷的舌頭。

老宅門廊下坐著個佝僂身影。沈阿公握著旱煙桿，渾濁的眼珠在暮色里泛著青光：“當年你爺爺走的時候，也是中元節。“

林深的手指驀地收緊。二十年前祖父溺亡在村東頭蘆葦蕩，撈上來時懷里揣著半塊日軍身份牌。他至今記得法醫說死者指甲里嵌著湘繡絲線，和此刻照片里的如出一轍。

“祠堂后墻新刷的石灰。“沈阿公的煙鍋在石階上磕出火星，“聽說老村長昨兒半夜說要查賬本。“

月光爬上飛檐時，林深摸進了祠堂。新抹的石灰墻透著潮氣，他剛用瑞士軍刀劃開墻皮，就聽見門外竹梆子響。三長兩短，是守夜人的暗號。

墻灰簌簌落下，露出半幅殘缺的壁畫。穿長衫的男人舉著煤油燈站在地窖口，身后是碼放整齊的木箱。最上方那口箱子蓋板微翹，露出一角泛黃的絹布——正是省博物館失竊的《千里江山圖》摹本。

祠堂門軸吱呀作響的瞬間，林深閃身躲進供桌下。月光將兩道黑影投在壁畫上，他聽見沙啞的本地土話：“...沈家老宅...地道...日軍遺骸...“

供桌突然劇烈晃動，祖宗牌位嘩啦啦倒下來。林深在牌位縫隙間看到半張布滿尸斑的臉——老村長青紫色的嘴唇微微張開，舌尖上赫然壓著塊暗紅色的湘繡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