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撞在琉璃瓦上發出碎玉般的聲響。我跪坐在天樞閣第九層檐角，看著鳳凰火在焚天鼎中凝成一簇青蓮。這是師父生前教我的控火術，他說朱雀血脈燃起的火焰本該是赤金色，可三百年來，我的火始終帶著一縷化不開的墨色。

“咔嚓。”

第七根封魔釘裂開蛛網紋的瞬間，鎖鏈震顫的嗡鳴驚起寒潭下的玄龜。蒼梧神君垂落的銀發掃過冰面，凝結的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紫——這位曾執掌四季輪回的上神，如今琵琶骨上貫穿的隕星釘已經爬滿魔紋。

“子時三刻了?！蔽移E加固結界，腕間血玉鐲突然發燙。這是師姐送我的及笄禮，此刻鐲內游動的金絲正在瘋狂撞擊玉璧。西北方傳來沉悶的雷鳴，護山大陣的陣眼處，代表鎮魔淵的圖騰裂開一道猩紅縫隙。

鶴唳撕破夜幕。

道童跌跌撞撞沖進閣內，懷中抱著的赤色卷軸不斷滲出黑血。那是用鮫綃織就的三界詔書，此刻“焚”字印下的落款正泛著三重光暈：仙界凌霄殿的云紋、魔域羅生城的骨符、大胤王朝的龍璽。

“藥王谷三日前...被煉成了血池...”小道童的指甲摳進卷軸裂縫，露出內層暗藏的冰蠶絲——這分明是萬劍冢的密報手法。我瞳孔驟縮，指尖燃起鳳凰火焚去偽裝，詔書背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殺令：天衍宗十二峰主，已有九盞魂燈熄滅。

最末一行小篆刺入眼底：“叛神九霄，弒天帝，屠蒼生，見者誅之?！?

驚鴻劍在鞘中發出悲鳴。我撫過劍格處殘缺的銘文，那里本該刻著劍主真名，如今只剩“九霄”二字浸在血銹里。三百年前我在鎮魔淵蘇醒時，此劍正插在混沌獸的第三只眼上，劍身纏著半截斷裂的捆仙索。

“小師叔！鎮魔淵的守淵人...”道童突然噎住喉音。我轉頭看見他脖頸浮現蛛網狀金紋，這是觸犯禁制的反噬——有人篡改了護山大陣的權限。

焚天鼎轟然炸裂，青黑色火焰順著冰面竄起。我揮袖卷開火浪時，腕間血玉鐲應聲而碎。師姐臨終前塞給我的半枚玉簡滾落在地，顯出一行燃燒的字跡：“混沌祭壇有變，速毀神...”

驚雷劈開穹頂。

蒼梧神君的笑聲混著鎖鏈碎響震蕩靈臺：“終于等到這一天了，九霄。”他染血的指尖點上我眉心，冰層下封印三百年的記憶如毒蛇出洞——

我看見三十三重天在業火中坍塌，神將們的金甲被血霧腐蝕成灰。九霄劍貫穿天帝心臟的剎那，八萬星河同時倒轉，神格碎裂的光雨中，有人將弒神咒烙進我脊椎。

“現在明白了嗎？”蒼梧震碎最后一道鎖鏈，隕星釘化作黑霧融入他掌心，“當年你剖出半顆神格鎮壓混沌，這群道貌岸然的神仙卻將你打為墮神。”他紫瞳中映出我額間浮現的暗金神印，那咒紋正貪婪地吞噬著鳳凰火。

護山大陣發出琉璃破碎的哀鳴。我沖至廊下望見護山靈獸白澤的斷角插在祭壇中央，它的頭顱滾落在三千臺階之下，眼眶里還嵌著半截萬劍冢的追魂釘。山門外黑壓壓的聯軍擎著三界旌旗，最前方銀甲神將的槍尖挑著天衍宗弟子的頭顱，血順著槍纓滴落成冰。

“凌霄殿先鋒官玄稷，奉三界盟約誅殺墮神九霄。”神將抬手擲來一卷赤金詔書，那帛卷在空中展開成血色羅網，“若不想天衍宗絕脈，就自封靈脈受縛。”

我捏碎朱雀羽令箭，護宗大陣卻毫無反應。后山突然騰起沖天魔氣，十二根鎮魔柱接連崩塌——混沌獸的嘶吼震落檐上積雪，它脊背處插著的正是我那柄本命劍。

“好一招聲東擊西?！鄙n梧揮袖震開血色羅網，魔氣在他指尖凝成骨笛，“你以為他們真是為誅殺墮神而來？”他吹響的笛音引動我體內神印，那些被封印的記憶愈發清晰：

三百年前混沌現世，我用燼墟之力將其封印時，曾在祭壇留下半縷神魂。此刻那道神魂正被某種禁術煉化，順著混沌獸的經脈流向西北——那是大胤王朝的龍脈所在。

“他們要的不是誅邪，是弒神之力。”蒼梧的骨笛指向銀甲神將身后，鳳鸞鑾駕上端坐著戴帝王冠冕的少年，他手中捧著的正是藥王谷失傳的煉神鼎。

驚鴻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顫鳴。我握劍的右手經脈暴起，琉璃骨上的黑斑如活物般蠕動——這是燼墟之力失控的前兆。當年師父教我清心訣時說過，朱雀血脈最忌殺孽，否則會被業火反噬成魔。

可當玄稷的銀槍刺穿最后一名道童的胸膛時，我嗅到了血霧中熟悉的冷香。那是師姐獨創的凝魂散，她總愛把藥粉藏在鬢邊的海棠花里。

“要下雨了?！鄙n梧望著開始融化的積雪輕笑。我抬劍引動九天玄雷，驚鴻劍裹挾著青黑火焰劈開夜幕：“天衍宗第九代掌刑使九霄，今日——”

“請諸君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