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壓在“胭脂匯”拍賣行的琉璃瓦上。
拍賣行里的空氣像凝固的琥珀,彌漫著檀香與舊木的味道,以及各種刺鼻的香水味。她嫌棄地抬手在鼻尖扇了扇,掃過全場,果然見不少“普通人”。第七排的女子手腕上,飾物像朵半開的花——那是萬卉閣的標志。紫玉這時眼神示意阿錦,輕聲道:“哎!錦哥!樂居府的人也來了,還有萬卉閣那些老狐貍。”阿錦四處掃視一圈,此時今天的第一個拍賣品——雙生玉扣,作為開胃小菜登場。
拍賣師敲下第一錘時,紫玉的目光落在展柜中央的雙生玉扣上。那對玉扣一白一青,扣合處雕著糾纏的藤蔓,分開時各自黯淡,合起來卻晶瑩璀璨。
“起拍價五十萬。”拍賣師的聲音剛落,萬卉閣的女子便舉起了牌,眼神帶著幾分挑釁。
“六十萬。”樂居府的老者慢悠悠開口,手中佛珠轉得快了些。
紫玉捏緊號牌,指尖沁出細汗。她知道,這玉在普通人看來只是件炒作的物件,實則是上古法器。
“八十萬。”銀面具人突然舉牌,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木頭。
全場靜了一瞬。萬卉閣的女子冷笑一聲:“一百萬。”
樂居府的老者皺眉,看今天局勢不對,便放棄了喊價。銀面具人剛要喊價,阿錦遞來一個眼神,紫玉猛地舉牌:“一百一十萬。”
萬卉閣顯然有備而來:“一百五十萬。”
紫玉不甘示弱:“兩百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萬卉閣的人氣鼓鼓地看向她,銀面具人微微側頭,其他人也在嘀嘀咕咕。紫玉回頭,卻發現阿錦沒了蹤影。此時,拍賣行的燈突然熄滅……
黑暗里爆發出一陣騷動。有人喊“護好藏品”,有人咒罵抱怨,還伴著玻璃摔碎的聲音。紫玉不小心滑倒,手被劃傷。十秒鐘后燈亮了,紫玉的心跳幾乎停滯——展柜的玻璃裂成蛛網,里面空空如也,那對白青雙玉扣已消失無蹤。
胭脂匯的護衛手持長刀圍攏過來,立刻封鎖樓宇,開始強行搜身。鐵甲摩擦聲中,萬卉閣那名女子忽然冷笑,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直直扎向紫玉:“剛才競價最兇的就是你,燈一滅玉扣就沒了,不是你偷的,難道是鬼拿的?”
她身邊的兩名侍女立刻上前一步,袖口滑出銀鏈,鏈端的尖鉤在燈光下閃著寒芒。“我們萬卉閣要的東西,也敢動歪心思?”女子步步緊逼,“搜身沒找到,保不齊是藏了什么障眼法,讓我們好好‘瞧瞧’?”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樂居府的老者捻著佛珠,眼神晦暗不明,其他人則像看電影般吃瓜。紫玉握緊受傷的手,掌心的血珠滴在裙擺上,像綻開的紅梅。她知道此刻辯解無用,心里暗罵:這個錦哥死哪里去了,留個爛攤子讓我收拾。
“蠻不講理,讓開。”紫玉的聲音大了起來,擺出要動手的姿勢。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找茬惹火了,對方明顯是在找理由為難她。那女子沒想到紫玉沒被三人的陣勢嚇到,反而敢硬剛。
“喲,還想動手?”女子嗤笑一聲,猛地揮手,銀鏈如靈蛇竄出。紫玉輕身側避,“好一個萬卉閣,果然是過街老鼠。”
“你找死!”女子氣憤吼道,兩名侍女左右夾擊,銀鏈帶著破空聲織成密網。紫玉見狀,立刻喚出寒冰劍。萬卉閣女子銀鏈陡收,腕間法術花驟然亮起,十數把飛刀脫腕飛射,直取紫玉面門。紫玉足尖點地旋身,寒冰劍嗡鳴出鞘,劍光如驟凝的冰河橫斬。飛刀撞上劍脊,瞬間被寒氣凍結成冰屑,簌簌墜落。
女子見武器打斗占下風,便想拼內功,雙掌交疊推出。紫玉眼神一凜,抬手一掌“寒冰凍”,女子倒飛出去半米遠,口吐鮮血,吞吞吐吐道:“寒冰凍?”
此時,樓上坐著一位老者,正是胭脂匯的老總裴硯之。他將底下的打斗盡收眼底,開口道:“堂堂萬卉閣,以多欺少,為難一個小姑娘,未免太不體面了吧。”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冰投入滾油,瞬間壓下了場中所有嘈雜。他緩緩走下樓梯,青灰色長衫在燈光下泛著柔和光澤,手中把玩著一枚通透的墨玉扳指,眼神掃過倒地的萬卉閣女子時,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疏離。
“裴閣主這話是什么意思?”萬卉閣女子掙扎著想爬起來,胸口的血跡洇開成一朵暗色的花,“她偷了玉扣,難道不該問罪?”
“哦?”裴硯之眉梢微挑,目光落在裂成蛛網的展柜上,“胭脂匯的安防,還不至于讓一個姑娘家在十秒內神不知鬼不覺地盜走玉佩。說人家偷了,你可有證據?”眾人見狀,開始嘰嘰喳喳指責萬卉閣的人。裴硯之輕笑一聲,指尖的墨玉扳指轉得更快了些:“行了,一枚玉扣而已,在我胭脂匯的庫房里不算什么。今日既然出了插曲,就改日再聚,各位散了吧。”
這話一出,原本竊竊私語的人群頓時噤聲。誰都知道胭脂匯深藏不露,卻沒想到裴硯之如此托大,可見他對玉扣失竊未必多心疼,更在意的是拍賣行的臉面。裴硯之示意守衛撤去,眾人抱怨著漸漸離開。
萬卉閣的幾人一致瞪著紫玉,剛才眾人和裴硯之的話讓他們丟盡臉面。“哼,今天且先不與你斗,他日定要報今日之仇。”說完,她們踏著輕功飛出樓外。紫玉對著她們大喊:“回去告訴你們陳閣主,我在這里等著他!”話音剛落,她們早已不見蹤影。“哼,明明是他們先找茬,屁大點事就雞飛狗跳,打不過就放狠話跑路,果然是萬卉閣的作風。”紫玉邊走邊嘀咕。
拍賣行里寶物眾多,玉扣對不懂行的人來說算是最普通的一件,所以今天為玉扣喊價的只有四個勢力:樂居府向來喜歡古玩,無論是什么拍賣品都會叫價;萬卉閣總愛湊熱鬧,事事都要刷存在感;還有那群戴面具、穿奇裝的人,不知來自何處。
暮色漸沉,竹林暗了下來,紫玉沿著蜿蜒的路往家走。“這個死錦哥,跑哪里去了,半天不見蹤影。”她邊走邊抱怨。這里離城里還有一段距離,如今人間處處是監控,雖此處應無監控,她還是小心翼翼,不敢使用輕功。
紫玉從進拍賣行起就有些頭暈目眩,起初以為是太累沒休息好,可越走越覺得四肢無力,才開始察覺不對。心頭一緊,還沒來得及細想,兩側竹林里已傳來衣袂破風的聲響。
兩個戴銀面具的人影一前一后堵了上來。面具在昏暗中泛著冷光,遮住了所有表情,只露出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
“這是……軟筋散……拍賣會的香……”紫玉咬著牙,試圖穩住搖晃的身形,都怪拍賣行里各種香味混雜,讓她難以察覺有人下了微量的軟筋散。
“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算計我?”
“哼,還裝蒜,玉扣交出來。”
“我沒見過什么玉扣,剛才在里面不也搜過了嗎?”
“一開始我們看你年紀小,覺得你沒能力偷走。但你和萬卉閣的人打斗時,以一敵三還能占上風,可見武功深藏不露。還有你身旁那名男子,一看就是習武之人,他早早離開拍賣行,你們里應外合的伎倆,騙騙胭脂匯那群蠢貨還行,想騙我們……哼。”
他們說對了一半,玉扣確實是阿錦拿的。但來之前,阿錦只說要參與拍賣,并未計劃偷竊,紫玉也確實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玉扣丟失后,我就沒再見過。”
后面那名銀面具人漫不經心地說:“甭跟她廢話,搜……”
說著便上前粗魯地對紫玉搜身,見她身上什么都沒有,兩人疑惑地對視一眼。此刻,紫玉的無力感愈發濃重,連呼吸都開始費勁。
“怎么會這樣,難道是剛才在她旁邊的那人拿走了?”
“說,你的同伙在哪里?”
“哼,你有種……就去找他啊。我告訴你,就算是他拿的,你也沒本事從他手里搶過來。”
面具人氣急敗壞道:“死到臨頭還嘴硬,等我宰了你,看他出不出現。”
面具人指尖青黑如爪,直扼紫玉咽喉,淬毒的寒芒已逼到頸側。紫玉力竭垂眸,絕望之際,阿錦踏著輕功,輕踩竹尖,身影陡然閃現。
他長劍嗆然出鞘,寒光驟然暴漲,“百步穿云”劍招乍起——一道匹練似的劍氣破風而來,快如驚雷。面具人回臂格擋,卻被劍氣巨力震得腕骨欲裂,整個人橫飛出去,撞在石壁上,喉頭溢血。
旁邊的同伙剛要上前,已被劍氣余鋒掃中,慘叫著倒飛丈許,撞塌半片竹子。阿錦收劍而立,冷眸掃過狼狽的二人。
那兩人掙扎著爬起,望著阿錦手中猶自震顫的長劍,又見他站在紫玉身前,眸光冷冽如冰,哪里還敢戀戰。對視一眼,滿是驚懼,踉蹌著轉身倉皇逃跑,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紫玉原本強撐著的身子晃了晃,臉色在驚魂甫定后愈發蒼白如紙。方才耗損的氣力與驟升的驚懼交織,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她望著阿錦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聲極輕的氣音,隨即眼前一黑,“啪”的一聲向后倒去。
阿錦聞聲回頭……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