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河原本是一處貫通十三州的靈脈，蘊含幽冥之氣，自古便是人間修士感悟天道的圣地。浩劫之后，這條通幽達玄的靈河，卻成了鎮壓妖魔的天然牢籠。

這一切的因果，都要追溯到千年前那場撼動三界的“龍虎之爭”。彼時，天帝坐騎玄螭——被譽為仙界萬獸之首的螭龍，竟私自下凡暗中整合妖界與冥界勢力，在冥河九幽之地自稱“玄帝”，意圖犯上作亂。

當玄螭率領百萬妖魔沖破天門時，仙界才驚覺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叛亂。有心算無心之下，戰況慘烈至極——仙光與妖火交織，打得那叫一個日月無光，天河倒懸。

恰逢人間修真界正值新舊交替之際，老一輩大能紛紛渡劫飛升，新一代修士尚未成長，正是最為青黃不接之時。

早已殺紅了眼的妖魔趁此良機大舉入侵，所過之處人間十三州盡皆淪陷。山河破碎，生靈涂炭，人口竟銳減三分之二，無數王朝頃刻覆滅。

各修仙宗門弟子雖前赴后繼下山除妖，卻又因缺乏頂尖戰力坐鎮，在妖冥大軍面前猶如螳臂當車。

太乙，昆侖等上古大宗接連被破，諸多秘法就此失傳，鎮派法寶更是盡數被奪。不少中小門派雖然拼死抵抗，最終卻也落得個道統斷絕、傳承盡失的下場。

可世間之事往往暗合天道，正所謂“物極則反，命曰環流”。就在人族即將被妖魔屠戮殆盡之際，局勢竟迎來驚天逆轉。

一位身負天命的救世主橫空出世，以雷霆之勢扭轉戰局。先是一劍斬斷百萬妖魔大軍，而后更是將那不可一世的“玄帝”重創。

奈何玄螭乃先天水靈之體，能溝通天地法則，即便形神俱滅亦可借水脈重生。玄螭雖然身披重創，卻終究無法徹底被誅滅。

為防妖魔作亂，只能開辟位面牢籠，引十三州靈脈為鎖，設下重重禁制將其封印。自此，這條通幽之河便成了人族禁地，并更名“莽河”徹底阻斷了妖界再次侵入人間的可能。

時光荏苒，千年已逝。昔日靈河早已化作萬里冰川，將上古之戰的痕跡盡數掩埋于亙古寒冰之下，成為三界聞之色變的絕地禁域。

“上仙......那個，恕小的多嘴。”身下傳來小心翼翼的告饒聲：“您那根鎮魔杖若能往上抬三寸......不不不，兩寸就好！小的絕不是嫌沉，就是怕顛著您......”

白千葉驟然從回憶中清醒。胯下這獅身人面的妖物正扭著脖子，獸面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容。誰能想到這看似憨態可掬的家伙，實則是堪比人族合道期大能的兇物？

“裝，接著裝。”白千葉抄起手中那根被妖物稱作“魔杖”的木棍，照著獸首就是“咚”的一記悶響。

棍頭與獸面相擊，竟迸出幾點火星，地面隨之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當年你們妖冥一族闖入入間十三州大肆殺戮時，也是這一副憨相？”白千葉揪著妖物耳尖冷笑道：“千年的狐貍跟本座玩上聊齋了？”

獅身人面的妖獸被敲得眼冒金星，銅鈴大的眼珠里直轉蚊香圈。

這一杖雖觸及真元，但那股子沉甸甸的道韻震得它識海翻騰——就像被人掄著山河鼎砸了腦門，俗稱懵逼不傷腦，力道剛剛好。

“上仙教訓得是。”妖物甩著腦袋趕忙賠笑，暗地里驚疑不定的同時也感到一陣郁悶。

起初只當是哪個倒霉修士誤闖禁地，反復探查也未見異常，這才起了貪念。誰知轉眼間，自己這堂堂大妖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活像人間看門的大黃……

轉首偷瞄著騎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白衣身影，喉間發出不甘的咕嚕聲，卻再也不敢造次。

自從千年前玄螭叛亂失敗，它就如同大多數妖族的前輩一般，被永世囚禁在這片荒寂的禁域之中。

漫長的歲月里，除了那些渾渾噩噩的低階小妖在莽河的間隙間游蕩外，再無一絲人跡可尋。

所以在察覺到有人類的氣息在上方活動時，仿佛觸動了某種遠古的悸動，又像封存萬年的仙釀般令它神魂戰栗。

幾乎就在本能的驅使下從不知何處的窟中竄出，如同餓鬼撲食般的想要將對方一口吞噬掉……

當初嗅到人類氣味時有多欣喜若狂，此刻就有多想撞墻。

背上這位爺正翹著二郎腿，木棒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它腦門，活像在逛集市。想它堂堂妖冥兇手，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橫行無忌。如今竟淪落到給人當坐騎還要挨敲打的地步。

“上仙，您這姿勢？”剛想抗議就又被白千葉，“咚”地一聲敲在犄角上，于是連忙開口道：“哎喲喂，這位爺，敲得好！正癢癢呢！”

白千葉見這憊懶貨，完全屈服于自己的淫威，嗤笑一聲思緒卻又忽然飄到了宗門身上。

遙想當年并肩作戰的老友和弟子們，在平定人間亂局后不是羽化登仙便是隕落劫雷之下，到如今唯獨剩下幾個愣頭青般的徒孫們還在自個兒眼前晃悠。

忽然又聯想到了玄逸字那小子為幾瓶丹藥跟自己較勁的模樣，也是忍不住磨了磨牙，尤其是被教訓過后還擺出那副寧死不屈的倔相。

握在手中的棒子不自覺地重了幾分力道，敲得這妖獸齜牙咧嘴。冰川映出他抽搐的嘴角，倒像是師徒倆隔空斗氣的模樣。

就在一人一妖各懷心思之際，冰川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震動，厚重的冰層竟隨之泛起波紋般的震顫。方才極盡討好神采的妖獸，瞬間渾身金毛如鋼針般根根倒豎，轉瞬又強行壓下，那張咧開的獸臉僵得如同冰雕，青銅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惶。

白千葉手中木棒驀地一頓，神色也不由得認真了起來。他敏銳地察覺到，腳下冰層深處正有某種存在緩緩蘇醒——無數縷妖氣如活物般在下方游走匯聚，其中蘊含的滔天怨念竟凝成漆黑霧瘴，即便隔著萬丈玄冰，仍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陰寒正順著脊梁攀爬而上。

身下妖獸猛然懸停，白千葉身形一晃險些栽落。剛舉起木棒要教訓這孽畜時，卻見胯下妖獸的脖頸竟扭曲一百八十度直勾勾轉回來。那張憨厚的獸臉此刻猙獰畢露，赤紅眼珠里翻涌著貪婪的血光，獠牙間垂落的涎津帶著腐蝕冰面的嗤響，腥臭的吐息噴在白千葉臉上，哪還有半分先前的諂媚模樣。

就在這獅身人面獸按捺不住兇性，獠牙大張欲將背上之人吞吃入腹的剎那，一道凌厲罡風驟然抽在它臉上。

磅礴巨力裹挾著它的身軀橫貫長空，接連撞穿兩座冰峰后，才堪堪嵌進第三座山崖之中。

整片冰川都在這撞擊下震顫不已，待塵埃落定，那妖獸早已昏死了過去，爪尖還保持著撕扯的姿勢。

白千葉踏空而立，衣袂未亂。他正待抬手欲抹除冰淵中翻涌的詭異黑霧時，忽聞天際傳來刺耳尖嘯。只見橫亙人妖兩界的莽河結界竟泛起水波般的扭曲，封印都有了些許松動的跡象。

嘯聲驟停的瞬間，遮天蔽日的妖云已從四面八方壓來——血瞳蝙蝠、無尾骨雕、玄冰巨蟒......無數沉寂千年的妖物此刻盡數蘇醒，猩紅的眼珠全都鎖定了懸于半空的白衣身影。

“玄螭，我此來并無惡意，還請現身一見。”

一道洪鐘大呂般的道音驟然響徹天地，竟將萬千妖物的嘶鳴盡數壓下。聲浪過處，那些啟靈期的小妖如遭雷殛，渾濁的妖瞳中突然恢復清明。

待看清眼前這個負手而立的白衣修士時，小妖們頓時吱吱怪叫著四散奔逃，活像見了貓的耗子群。

半空中尚存的化形大妖們雖未退去，卻也忌憚地保持著距離。它們齜著獠牙環繞飛行，妖氣在周身翻涌，卻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誰也不想做這出頭之鳥。

就在這僵持之際，一道陰冷的神念突然刺入識海：“白千葉！千年之前你壞我好事，千年之后還要阻我脫困！”

那聲音里浸透了千年積怨，每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今日若不讓你嘗嘗萬妖噬心的滋味，難消本座心頭之恨！”

話音未落，冰淵下的黑霧驟然暴漲。幾個化形大妖的眼白瞬間被染成漆黑，口中發出不似活物的嚎叫。

它們徹底喪失了理智，化作一道道腥風血影，朝著白千葉撲殺而來。最先沖到的是一頭三眼魔猿，掄起臂膀便朝著白千葉頭頂轟下，整片冰川都為之震顫。

刺目的白光轟然炸裂，待眾妖回過神來，只見那三眼魔猿正在半空中痛苦翻滾。它先前揮出的巨臂此刻已化作一灘血肉，如同被拍死在無形屏障上的蚊蟲，黏連在閃爍著金色雷紋的透明光罩表面。三只妖瞳里倒映著雷光中負手而立的白衣身影，滿是難以名狀的恐懼。

“五雷金光罩？”黑霧中的聲音帶著幾分意外，滾滾霧瘴微微凝滯。

“白千葉，你倒是舍得用這等上古雷法來對付這些雜魚。”

語氣雖然陰沉，卻透著一絲無可奈何。四周化形大妖雖被怨念操控，卻在本能驅使下紛紛后退。

轉眼間，白千葉周身百丈竟成真空，群妖齜牙低吼卻是再也不敢近前半步。

“無論你信還是不信，千年前非是我尋你晦氣，此番來訪也亦是有事相求。至于這處封印——若非你當年縱容手下妖魔殘害三界生靈，又怎會落得如今的這般田地？”

白千葉微微睜開闔上的雙眼，冷冷的看向那團黑霧，略顯稚嫩的聲音中透露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哈哈哈，好個冠冕堂皇的說辭！”黑霧劇烈翻涌，驟然爆發的戾氣將周圍被侵蝕的妖物盡數絞碎。

那些妖魔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化作縷縷血氣被霧瘴吞噬。冰川上頓時空出一片猩紅的真空地帶，連堅冰都被腐蝕出蜂窩般的孔洞。

霧氣中傳來玄螭的冷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妖食人如人食六畜，不過天道輪回罷了。”

隨著最后一絲血氣被吸收，翻騰的黑霧突然向內坍縮，轉眼凝成一道人形黑影。雖無五官，但那微微昂首的姿態，分明透著十足的譏誚：“你們人類烹羊宰牛時可會落淚？既都是殺戮，又何必擺出這副悲天憫人的嘴臉來斥責與我？“

白千葉見那人形黑影怨氣滔天，心知此時多說無益。便不再與對方呈口舌之快，雙目微凝間袖中雷光乍現，一道紫霄神雷已轟向對方未穩的靈體。

玄螭厲嘯相迎，剎那間雷火與黑霧在莽河上空交織，震得萬年冰峰簌簌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