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卷二
- 埃塞俄比斯
- ServiTui
- 2868字
- 2025-02-04 00:56:02
當血色的夕陽沉入斯卡曼德羅斯河,
阿開奧斯人的營帳中彌漫腐爛海藻的腥氣。
銀鍾的佩琉斯之子,神樣的阿喀琉斯,
正打磨著曾飲人鮮血無數的鋒利矛尖。
火光照亮他額角跳動的青筋,如同
被宙斯雷電劈開的奧林波斯山巖脈。
他的戰車轅木上掛著十二個特洛伊王子的頭顱,
當他在特洛伊城下斬殺尊貴的普里阿摩斯之子,
頭盔閃亮的赫克托耳時,
河神的血浪曾三次撲向那具黃金鎧甲,
卻都在觸及他精美的胸甲時退潮。
雅典娜親手將斯佩爾希俄斯河的金線
編織進他鬈曲的頭發,每根發絲都纏繞著被征服者的怨念,
當夜風掀起他青銅色的發辮,阿開奧斯人聽見
無數陣亡者的盾牌在哈得斯深處的錚鳴。
矛尖的陰影出映出燃燒的伊利昂城徽,
神樣的佩琉斯之子低語:
“當我的劍鋒劈開
普里阿摩斯的寶座,阿開奧斯人要用海倫的織機紗線
勒死所有喘息的活物——連剛破殼的雛鳥
也要掐死在染血的襁褓”
此時銀足的忒提斯突破的咸澀帷幕,
海水的咸腥浸透牛皮帳頂。她發間
纏繞的珍珠串碰觸到地面便紛紛開裂,
碎屑化作佛提亞山澗的螢光,
海水凝成的手指撫過兒子結痂的面頰,
“我的兒子,趁奧德修斯的奸計
尚未吞噬你,
快駕著祖父的戰車返回佛提亞山谷,
在未被命運紡車玷污的黎明,
隨你的父親丈量佛提亞的橄欖園。
你父親佝僂的脊背會投下山巒般的陰影,
他會用山茱萸木箭的尾羽
丈量幼苗間距,每株嫩芽都飲過
洞穴流出的星塵泉水。
在正午的蟬鳴中,你們用月桂葉包裹烤松雞的香氣,
引來山澗寧芙在蘆葦叢中偷窺,
那些水澤精靈的銀發上還沾著
未被金蘋果詛咒的晨露。
暮色降臨時,老牧羊人
送來新剪的羊毛,里面裹著
你清晨射穿心臟的牡鹿
那畜生的瞳孔還映著未被戰火熏黑的星空。
當貓頭鷹開始計數星辰,
你會為他拔去新生的白發,
直到某個秋分,佩琉斯顫抖的手
再握不穩丈量土地的箭矢。
你會將父親的手掌按在
自己跳動如戰鼓的胸膛:“聽,
這里面住著未被馴服的獅群”
捷足的阿喀琉斯凝視著青銅盾面倒影——
那里有佛提亞山谷未被戰火熏黑的星空,
和斯卡曼德羅斯河漂滿尸骸的濁浪。
他摘下黃金的頭盔,任夜風
梳理被女神撫摸過的頭發:“母親啊,
當我在喀戎洞穴觸摸第一柄青銅劍時,
命運紡車就已將我的命線與冥河捆縛。
有死的凡人豈能掙脫宙斯掌控的天秤?
不,即使是那尊貴的,
人與神的父宙斯都難逃自己的命運。
銀足的忒提斯心中痛苦,
她知曉命運的絲線比珊瑚礁更頑固,
便用浪花編織的披風裹住兒子殘存的體溫:
“我的兒啊,為何我當初要生下你,
你的生命注定要受許多苦,不長壽,不幸福,
但你血管里奔涌的不僅有你父親,
佩琉斯的王族血脈,更有
被涅柔斯祝福過的神力。當那不詳的銀弓
刺穿你的盔甲,你將獲得不朽的榮光”
神樣的阿喀琉斯單膝跪地,
額頭觸碰母親海水凝成的指尖,
當我在斯佩爾希俄斯河畔斬殺雄獅時,
便知曉不朽的榮耀需用短促的生命換取。“
銀足的忒提斯含淚,
退回了海中,混著潮汐涌向深淵
留下了已嗅到腐宴芳香的渡鴉。
當第十次新月的鋒刃割破東天云層,
傳令官跌撞著穿過被尸油浸透的柵欄。
他的銅號沾滿海鷗糞便,咽喉腫脹如
被命運女神掐住的渡鴉:“阿開奧斯人啊,
特洛伊城墻下涌來比北風更刺骨的寒潮——
飲馬奶的亞馬遜人的鐵騎正踏碎赫勒斯滂的晨霧,
亞馬遜人正用染血的韁繩馴服色雷斯的野馬。
她們的眼瞳是未被奧林匹斯馴化的野火,
青銅胸甲雕刻著與阿瑞斯交媾過的戈爾貢,
每片逆鱗都在月光下滲出獨眼巨人的汗酸。
亞馬遜人的戰馬啃食著色雷斯的鐵蒺藜,
馬鬃里編入陣亡處女的發辮,蹄鐵烙著
被赫拉克勒斯撕碎的黃金腰帶殘紋。
首先是女王彭忒西勒亞,
她乃阿瑞斯與寧芙所生,
當她初啼時,被捏碎的黃金腰帶
在冥府深處發出共鳴。她的曾祖母是
提坦神俄刻阿諾斯叛逆的浪花所化,
曾祖父的青銅矛尖仍插在奧林匹斯北墻,
滲出腐蝕神血的綠銹。
阿瑞斯哺育的女王立于鑲著人牙的戰車上,
她的獅皮斗篷浸透斯庫洛斯島處女的哀鳴。
七串用蠻族王子顱骨磨制的項鏈,
在鎖骨間碰撞出哈得斯鈴響。
她右手握的流星錘鑲滿愛琴海黑曜石,
每顆尖刺都采自圣托里尼火山凝固的火。
左手圓盾表面嵌著基克拉澤斯群島的火山巖結晶。
再是副將安提俄珀
她乃是忒修斯遺棄的孽種,
其母希波呂忒的怨念在斯庫洛斯島礁石上
孕育出這頭海豹皮的雌獸。她左肩的胎記
是波塞冬三叉戟與亞馬遜圓盾交媾的徽章,
她的青銅脛甲裹著海豹皮,
每步踏出都釋放被封印的潮吼。
她將陣亡姐妹的骨灰填入箭囊,
當弓弦拉滿時,
將編織不詳的死亡預言。
祭司長墨拉尼珀的臍帶纏繞著被遺棄的雙頭嬰靈。
當她在刻耳柏洛斯唾液中受洗時,
宙斯劈向該亞的雷霆恰好擊穿其襁褓——
這使她能窺見克洛諾斯被肢解前
刻在塔爾塔羅斯墻面的泰坦族譜。
看那先鋒隊首領歐律勒婭,她的瞳孔
是美狄亞熬煮金羊毛時的毒煙所凝。
曾祖乃被伊阿宋拋棄的科爾基斯公主,
子宮里埋著被詛咒的青銅種籽,
發芽時刺穿了亞馬遜七代女王的產道。
她流星錘鎖鏈的每個環節都禁錮著
一位英雄被啃剩的指骨。
她們的戰馬啃盡色雷斯平原的薊草,
鐵蹄刨出的塵煙遮蔽了赫勒斯滂的晨光。
亞馬遜人用染血的韁繩編結發辮,
每根皮條都浸透黑海北岸的凍霜。
青銅胸甲打磨如鏡,映出對岸
阿開奧斯人顫抖的矛尖林影。
女王彭忒西勒亞跨坐無鞍的牡馬,
獅皮斗篷在朔風中翻卷如攻城槌的殘幟。
七列橫隊隨她鞭梢的響指變換陣型——
左翼騎手斜舉樺木包鐵的長矛,
右翼彎刀手以刀背敲擊鑲銅圓盾,
中軍弓騎兵的馬鞍兩側懸掛
二十支用鷹羽與野豬鬃制成的箭囊。
副將安提俄珀策馬巡視前鋒線,
用斯庫洛斯島黑曜石匕首的刀背
校準每把反曲弓的牛筋弦張力。
她海豹皮護腕上的銅釘刮過箭鏃,
刮擦聲讓色雷斯俘虜的瘸腿戰馬
驚恐地啃咬木柵欄直至牙齦滲血。
海豹皮的安提俄柏將銀發編入馬尾,
隨著戰馬小跑起伏如錫諾普海峽的浪涌。
向飲馬奶的士兵示范如何用膝蓋夾緊馬腹,
在疾馳中連射三箭命中百步外的
樺樹皮箭靶——每靶都畫著
阿伽門農黃金面具的裂痕。
當正午的烈日烤焦平原的鼠尾草,
亞馬遜人集體下馬,用匕首割取草葉
擦拭鎧甲縫隙的血垢。她們飲水時
將頭盔倒扣成陶碗,吞咽的姿態
讓對岸希臘哨兵想起家鄉收割麥穗的
農婦繃緊的脖頸。
當飲馬奶的亞馬遜人在斯卡曼德羅斯河灘點燃篝火,
她們用長矛搭起臨時馬廄,
卸下的青銅的胸甲,
五百把彎刀同時磨石的聲音,驚醒了
棲在帕特羅克洛斯墓碑上的食腐鹮群。
女王彭忒西勒亞立于銀色的戰車上,
獅皮斗篷沾滿被碾碎的鼠尾草籽:
“對岸那些被閹割的雄獅,
他們的黃金下爬滿尸蟲,
權杖頂端的蛇發女妖正在褪鱗,
當黎明染紅赫勒斯滂的浪尖,
我們要用阿伽門農的脊椎骨
為父神的武器雕刻新紋“
副將安提俄珀用箭鏃敲擊銅盾應和:
“他們的青銅劍比老婦的紡錘更鈍,
連斯庫洛斯島的礁石都劈不開
奧德修斯的詭計比瘸腿山羊更笨拙“
祭司長墨拉尼珀搖晃雙頭嬰舌骨鈴鐺,
在沙地畫出阿喀琉斯潰爛的命線,
先鋒歐律勒婭將流星錘擲向對岸,
擊碎金杯的浮雕,
三千個飲馬奶的戰士齊聲跺響鐵蹄,
震得河灘卵石跳起死亡的輪舞
他們要踏平希臘人的裹尸布,
用阿波羅的銀弓紡織韁繩,
把赫拉的金冠鑄成馬蹄鐵。
聲浪掀翻了擱淺的阿開奧斯人的黑色長船,
腐爛的龍骨里竄出受驚的鼠群——
它們啃食過太多陣亡者的指甲。
阿瑞斯哺育的女王解開發辮重編作戰紋,
野豬鬃混著色雷斯金線穿梭如命運,
她將染月經血的布條系上旗桿,
戰旗拂過處,連斯提克斯河的怨靈
都瑟縮著沉入更深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