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裹著雨絲滲進「拾古齋」的玻璃縫，林夜把凍僵的手縮進袖口。

臺燈照亮工作臺上殘缺的青銅匣，饕餮紋獨眼在銅綠下斜睨著他——王老板承諾修復后給三千定金，正好湊齊母親這周的透析費。

墻角堆著半箱過期方便面，塑料袋上結著冰碴。母親這周又偷偷把透析次數從三次減成兩次，浮腫的小腿在棉褲下脹得發亮。

布簾突然掀起，濃重的中藥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母親倚著門框劇烈咳嗽，枯瘦的手指摳進木門，指節泛著青白色：“小夜…別碰那邪物…你爸就是被…“她突然弓身咳出一口帶血絲的痰，整個人順著門框滑坐在地。

“這是正經戰國貨。“林夜扶她坐下，觸到她毛衣下凸起的肩胛骨，像摸到一副蒙著皮的骷髏。

床頭降壓藥瓶的標簽早已模糊，瓶底積著厚厚的灰。上個月買的30片裝，到現在還剩22片——她總把藥掰成兩半咽。

凌晨兩點十七分，鑷子夾起最后一塊殘片時，青銅匣突然震顫如活物。饕餮紋眼眶滲出暗紅液體，林夜右眼刺痛如刀剜——雍正七年，三星村暴雨夜。

藍翎侍衛鄂爾泰跪在槐樹下，十指血肉模糊地刨開泥土。雨水沖刷著他翻卷的指甲，血水在泥坑里積成暗紅的鏡面。當青銅匣沉入坑底時，匣內玉環突然血光暴漲。

侍衛的瞳孔在強光中收縮成針尖，眼白爬滿蚯蚓狀的血絲：“不…不該挖出來的…“他喉管發出咯咯聲，雙手卻不受控地填土，仿佛有無數絲線纏著關節拉扯。

林夜能清晰感受到指甲掀翻的劇痛，看到血珠滲入青銅紋路凝成咒文。那些符號像活過來的蜈蚣，順著匣體爬進玉環中央的凹槽。

當最后一捧土蓋上時，鄂爾泰的眼球“噗“地炸開，粘稠液體濺在槐樹根上，滋啦作響。

“啪！“酒精燈翻倒，火舌舔上工作臺。林夜踉蹌后退撞翻鐵架，右眼殘留著灼燒般的幻痛。

布簾后傳來重物墜地聲，母親蜷縮在水泥地上，右手攥著心口，半顆咬碎的降壓藥黏在唇角。

“堅持住…“林夜撥急救電話的手抖得按不準數字，拇指在手機屏上打滑。青銅匣突然滾落腳邊，底部的黑褐色污漬在月光下泛著油光——不是銅銹，是干涸十年的人血。他想起父親失蹤前夜，也是這樣盯著青銅器上的血跡發呆。

救護車紅燈刺破雨幕時，護士盯著他血紅的右眼：“需要處理嗎？“林夜搖頭，青銅匣在背包里發燙，像揣著一塊燒紅的炭。

某乎考古論壇突然彈出一條2013年的舊帖：「三星村遺址驚現人祭坑！領隊林修遠離奇失蹤，現場DNA檢測顯示坑內人骨與其存在親緣關系…」

配圖是半塊帶牙印的鎖骨，與母親床頭藥瓶上的齒痕一模一樣。林夜猛地握緊手機，指關節發出脆響。車窗外的雨幕中，三個黑影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為首者后頸閃過暗紅紋身。

ICU的藍光下，母親脖頸浮現蛛網狀青斑。林夜用棉簽蘸水潤濕她龜裂的嘴唇，青銅匣突然在掌心震動。

玉環中央浮出半片人類指甲蓋，內側刻著極小篆文——“時蝕“。那是父親書房《金石考》扉頁上的印章紋樣。

走廊傳來高跟鞋聲，像是冰錐敲擊大理石。追出去時，他撿到一枚冰晶凝結的紐扣，寒氣刺得掌心發麻。觸碰的瞬間，右眼再度劇痛——

燃燒的別墅前，穿米色風衣的女人抬手凝出冰錐。

西裝男人的心臟被貫穿時，懷表從尸體手中滑落。冰錐融水混著血滲進表鏈，女人撿起懷表輕嘆：“第十七個贗品…“她左肩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叮！“繳費單從打印機吐出，金額欄的21340.6刺得他眼眶發酸。青銅匣突然裂開，父親工整的字跡在血跡中浮現：「小夜，逃！他們來了——」字跡末尾暈開血花，化作獨眼紋章。

雨點砸在窗玻璃上，映出走廊盡頭三個黑影。領頭者轉動電擊棍冷笑：“青銅匣交出來，你媽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他脖頸紋身泛著血光，與玉環上的獨眼紋路共振嗡鳴。

林夜退進消防通道，右眼血管突突跳動。子彈破空的瞬間，世界突然陷入粘稠的慢鏡頭——

彈道軌跡如紅色絲線在空中延展，持槍者扣扳機的食指正以十分之一速度下壓。林夜聞到火藥燃燒的硫磺味，看到彈頭旋轉撕裂空氣的波紋。

他撲向右側垃圾箱，子彈擦過耳畔時帶起灼熱的氣流，燎焦一縷鬢發。

“追！他眼睛有古怪！“嘶吼聲在樓梯間回蕩。林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鼻腔涌出溫熱血線。狂奔中，繳費單從口袋飄落，母親的心電監護儀警報聲仿佛在耳邊炸響。

第二發子彈穿透左肩時，他清晰感受到肌肉纖維被旋轉撕裂的劇痛。

槍手錯愕的剎那，染血的滅火器砸中面門。顱骨碎裂聲混著警報聲，像一首荒誕的交響曲。

警笛聲響徹街道時，林夜蜷縮在血泊中編輯短信：「媽，錢交上了，我接了個大單要出差幾天——」發送鍵染著他的血指印，像枚朱砂印章。

意識沉入黑暗前，他看見追擊者后頸的暗紅紋身——與青銅匣血跡顯影的圖案完全一致，組成猙獰的獨眼。紋路深處有什么在蠕動，像是沉睡的活物。

雨停了。穿米色風衣的女人踏著冰階走來，高跟鞋碾過血泊卻不染分毫。她指尖撫過林夜血紅的右眼，冰藍瞳孔倒映出玉環上的篆文：“時蝕之瞳…林修遠，你果然把碎片藏在兒子體內。“

冰晶在她掌心凝成三棱錐，尖端抵住林夜眉心：“讓我看看，你繼承了多少觀測者的血統。“錐體突然爆開成無數冰針，刺入他眼球的瞬間，青銅匣迸發沖天血光。

遠處傳來玻璃爆裂聲。蘇璃皺眉望向住院部大樓，母親的心電監護儀屏幕炸出火花，蛛網狀青斑已蔓延到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