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城的珊瑚窗欞滲著幽藍血絲，折酒指尖拂過九轉璇璣的星紋。這顆鎮守東海三萬年的至寶，此刻正在她掌心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公主，潮汐已漫過歸墟。“老龜相的聲音在珠簾外顫抖，“再不停手，整個蓬萊都將...“

折酒將鮫綃披風甩向祭壇，十二枚定海針應聲而斷。璇璣核心迸發的青光穿透海面，她看見云層中浮現的二十八星宿——天界到底還是察覺了。

十年前東海龍宮那場宴席，她在琉璃盞中看清了天界的棋局。所謂海禁，不過是把鮫人族困成滋養蟠桃園的靈脈。當司法殿使者第八次帶走族中幼崽去當坐騎，她終將忍不住了，憑什么他們鮫人族天生就要低人一等，憑什么她們最終的命運是要淪為他人的坐騎，憑什么他們要被困在這深海里永不見日光。于是那時候她就暗暗決定既然這天道不公，那就破了這天道，鮫人族的命運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終于握住了璇璣中最危險的那道星軌，只要讓星軌偏離原有的方向，便可破了天界對東海最深處所設的結界，鮫人一族就可破結界而出。

海水開始逆流，折酒的耳鰭滲出金血。她聽見人間堤壩坍塌的轟鳴，也看見天河弱水上浮起的玄色身影——那人腰間懸著的《天策》，正在虛空中判寫她的罪名。

“鮫人族長公主折酒，私啟璇璣，水淹四州。“蒼潯的聲音比海底玄冰更冷，判官筆尖朱砂滴在她心口，“判剜鱗三千，碎珠鎮海，先押回天界，即日起執刑”

誅仙臺的玄鐵鎖鏈穿透折酒肩胛時，她唇角揚起譏誚的弧度。判官蒼潯手中的《天策》正在焚燒，那些書寫她罪狀的朱砂，實則是三百年前天界調制的鮫人血。

折酒尾鰭掃過刑臺霜面，冰晶凝成的尖刺堪堪停在蒼潯靴前半寸。他云履上銀線繡的九瓣蓮紋被寒氣侵染，泛起詭譎的靛藍色。

“都說司法殿愛蓮是因出淤泥不染，“她指尖勾起一縷纏在鎖鏈上的白發，那是先前受刑鮫人留下的，“怎么判官大人的蓮花——“尾鰭猛地拍地，震碎冰刺化作齏粉，“倒像是從血池里開出來的？“

蒼潯翻動《天策》的節奏絲毫未亂，對于她的話的話并未理會。鎏金書頁拂開迎面而來的冰渣。

“聽聞這天界的仙子們私下設賭局，“折酒腕間鎖鏈叮咚作響，故意模仿天界仙子們的好奇表情，“賭誰能撕破判官這張冷臉皮。“她繞著刑柱游走，鱗片刮擦聲如鈍刀鋸木，“要我說何須費勁，拿歸墟的業火烤上三刻——“

刑臺突然降下弱水簾，澆滅她尾鰭燃起的幽藍火焰。蒼潯的判官筆懸在半空，朱砂墨順著筆尖滴成“禁言符“。

“省些力氣。“他開口音色如雪落寒潭，“后面還有兩千刀。“

折酒掙碎禁言符的剎那，嘴角溢出的血染紅了纏魂鏈。她盯著蒼潯腰間懸著的清心鈴，忽然吃吃笑起來：“原來判官大人不是啞巴呀！這么多天任憑我如何激你，你愣是一個字都沒吐出來。這不是會說話嗎。”

“我說判官大人，你腰上這勞什子響過嗎？“

“聽說你們修仙之人修的都是無情的，是不是真的每個人都無情無義？”

判官筆尖懸在《天策》“誅“字上方三寸，朱砂墨凝成血珠欲墜不墜。折酒的鮫珠在刑臺中央跳動，每下震顫都牽動蒼潯腕間青筋。

“去年今日，你剜了我族三百幼崽的護心鱗。“她故意讓鮫珠映出海底城慘狀，“那些鱗片可鋪滿你的寢殿？“

“判官大人這頂玉冠倒是別致，“折酒尾鰭拍碎刑臺冰棱，碎晶如刀鋒掠過他鬢角，“莫不是用鮫人顱骨煉的？“

筆鋒突然刺穿紙背，朱砂在“誅“字上暈開紅蓮。蒼潯廣袖下的手臂浮現鎖魂鏈勒痕，那是天罰咒對惻隱之心的懲戒。

“來人，先把她押下去，關進弱水獄中，明日接著行刑”蒼潯又恢復原先了成冰冷的模樣。

第二日，剜鱗刀切入第三根肋骨時，折酒的冷笑混著血珠濺在蒼潯官袍。那些本該暈染開的水漬，卻被袍面暗繡的凈塵咒瞬間蒸干，連道褶皺都沒留下。

“聽說司法殿給你換了副冰魄心？“她尾鰭纏上刑臺鎮魂釘，任其刺穿鱗甲，“難怪刮我們鮫人族血肉時，連眼睫都不顫一下，當真是無情無心之人。。“

蒼潯腕間天罰鏈泛起金光，剜鱗刀自動旋入下一處關節。他抬手結印的姿態如提線木偶，連指節彎曲的弧度都與昨日行刑時分毫不差。

“你說這該死的天道此刻在看哪里呢？“折酒突然催動鮫珠映出海底城慘狀，“看是你這把刀夠不夠利？還是數我還能笑幾聲？”折酒突然惡趣味的問道

蒼穹并未理會她的話，只是一味重復手上的動作。

“真無趣，原來判官大人每天都過著這樣的日子，真為你感到悲哀。”折酒咬緊牙關忍著痛道。

剜心刑那日，誅仙臺降下萬載未見的紅雪。折酒的鮫珠映出駭人景象：蒼潯靈臺深處蜷縮著團青霧，霧中少年正被萬千金絲貫穿四肢百骸——那分明是他的本我神魂似乎被囚禁著，準確的說應該是被控制著。

“原來你連痛覺都被抽走了...“折酒忽然覺得喉間鮫珠有點發苦，想起初遇時他判詞里精準到可怕的時辰刻度，“嘖嘖嘖，真是可憐...還以為他們天界的判官多么威風！不過是一個被天道控制下的傀儡。“

尾鰭拍碎的冰棱中，有片恰好劃過他眉心。蓮紋裂隙處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閃著金光的靈髓——天界竟將他煉成了活體靈脈。

“唉，可惜了，這樣一個無情之人，你們天界恐怕保不住了，你們的如意算盤終究要落空了。”折酒譏諷到

在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折酒在弱水獄中緩緩睜開第三只眼，這是用鮫人族十萬亡魂煉成的“觀天目“，能窺見千年因果線。她看著蒼潯在輪回臺前徘徊，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判官大人。也要下凡去歷劫，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不如我就送他一份大禮。于是折酒指尖輕彈，腕間紅繩便飄了出去。

在無人知道的角落，一根紅繩纏上了蒼潯的腳踝悄悄隱了去。那繩結里編著她三縷情絲，七縷殺意。

第二天行刑的時候，青灰色的天光從九丈高的玄鐵窗欞滲入。

“鮫人族公主折酒，私啟歸墟海眼，水淹三州。“蒼潯的聲音比剜鱗刀更冷，判官筆毫無預兆刺入她心口。筆尖挑出她跳動的鮫珠，“判，碎珠鎮海。“

劇痛席卷全身時，折酒咬碎了藏在舌底的珊瑚刃。鮮血混著鮫人毒噴濺在《天策》上，燙得鎏金封面滋滋作響。

昨夜看著觀天目里面的萬千可能性，而她偏偏選了最慘烈的那條——將自身化作劈開混沌的刃，哪怕遺臭萬年，也要為鮫人族斬出條生路。轟鳴聲中，她的殘魂仍在低笑：“這局，才剛剛開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