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房間內,慕珠珠垂眸望著掌心血玉羅盤,盤中三百六十粒星砂正隨來客心跳起伏。這是用孟婆淚淬煉的「量憾儀」,當星砂凝成霜花狀,便知此人的憾值堪堪能叩響雜色淵的苔痕木門;若星砂熔作赤金液,則夠資格踏入烏金獄的焚心殿。但三年以來,第二間烏金的房門沒有半點動靜,直到今天發生了一點異動。
慕珠珠腕間銀鏈突然繃直,鏈上串著的五枚鑰匙開始發燙,那是用不同憾值淬煉的“契鑰”,青銅鑰沾著未亡人淚,玄鐵鑰嵌著負心人骨,白銀鑰纏著癡情絲,赤金鑰裹著輪回灰,而最頂端的琉璃鑰,分明是截被雷火劈焦的并蒂蓮。而這五把契鑰對應著不同等級茶盞的房間。這兩天玄天鑰似乎有點動靜,因此慕珠珠判斷能夠開啟第二個房間的時間快到了,而且直覺告訴她,開啟第二間房間的契機,就在今天的這位姑娘身上。雖然她不知道她身上隱瞞著什么,但絕對不像她表面上輕言帶過的那樣。
這里的每個房間要達到足夠多的憾值,才能夠開啟下一階段的房間。自從慕珠珠來到這三年,就只見過這一個房間—「雜色淵」,房間門牌上寫著草木同悲閣,推開房間門,放眼望去青磚地面爬滿會呼吸的苔蘚,七十二根陰沉木立柱上懸著陶土燈籠。每盞燈籠里蜷縮著不同形態的雜色盞,那也是這三年來,她所收集到的各樣的故事,每個盞都仿佛有自己的思想,他們在等待自己的有緣人到來。
例如離枝盞:形如被暴雨打落的杏花,盞底結著永不融化的霜。當守寡三十年的繡娘踏入,盞身立即滲出蜜漬青梅的酸甜——那是她與竹馬最后偷嘗的禁果。
斷鳶盞:胎體嵌著半截風箏竹骨,每逢清明便滲出桐油味。此刻它正震顫著呼喚城西棺材鋪的老匠人——他每年為早夭女兒扎的風箏,都掛在閣頂化作吊魂幡。
燼蛾盞:邊緣鑲著燒焦的蝶翼,內壁刻滿往生咒。若有客官衣襟沾著火折子氣息,盞中灰燼便聚成故人剪影,只是觸之即散。
東南角的百納盞突然發出紡車吱呀聲,數縷蠶絲從盞口垂落——那位在暮年時拆毀珍藏多年嫁衣的老婦人,正捻著褪色的鴛鴦扣。
還有有裂冰紋的「碎玉盞」、凝著煙瘴的「鎖魂盞」、胎體爬滿樹根狀裂紋的「牽機盞」。當攜著淺緣薄恨的客人踏過門檻,對應茶盞便會滲出腐殖土氣息,盞身浮出朱砂批注的命數:“白露相逢,霜降別離“。
雖然有這么多形形色色的盞,但它們都隸屬于「雜色盞」,每個雜色盞底紋如老嫗淚痕,盛的是浮萍般的憾??凸偃糁皇清e失一季花開、半句未訴的衷腸,盞中便會浮起碎雪似的茶沫。飲之可見往事掠影,然則晨光破曉即散——此盞最宜慰藉那些輕如柳絮的愁。這還只是簡簡單單的第一間,慕珠珠不敢想象后面四間茶盞所盛放的到底是有多刻骨銘心的故事,才能和他們與之相匹配。
不過這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說到底她就是一個打工人,她只要攢到足夠多的遺憾值,開啟第三間兔毫盞,等到那位大人的歸來她的任務也就順利完成了。蒼天啦,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工作,天知道她這三年來聽了多少苦情劇,別人抑不抑郁她不知道,反正她要是再待下去,她都快要抑郁了。當年也是腦子抽了,接了這份工作。怪不得前一個掌柜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樣,立馬工作交接給她,然后跑的比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