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山脈最東邊的余脈逐漸變得平緩,伊倫伍德城,現在是血鴉城了。正坐落于在山脈徹底平坦之處。
東邊的大海加上西邊的山脈讓這座城不用擔心來自東西兩個方向的敵人。可最近的戰火顯然是打破了這一點,先是羅柏從東面打了進來,再是戴蒙的海軍封鎖了海面。
好不容易等到結束,南面又來了戴恩家的三萬人。而此時城里只有羅柏留下來的一千人。
至于風息堡的援軍,此刻早就撒出去了。現在正在赤紅山脈里啃沙子埋伏著。
“博洛斯,你說一個人加一條龍就能干掉那一整支軍隊?七神啊,他到底是被伊耿灌了什么藥?瘋成這個樣子!”
此刻在臨時搭好的帳篷里,老公爵正悠閑的坐在椅子上想著,盡力的不把自己內心的恐懼表現出來。
這種恐懼不是對多恩人的恐懼。坦白講,哪怕是三萬人,只要己方據守得當,堅定守住還是沒有問題的。
博蒙德現在恐懼的是未來,他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看清楚,看明白拜拉席恩的未來之路了。直白點說,就是他心里沒底了。
此刻他親自來到了伊耿的軍隊里,親自感受到了伊耿這個人和他的龍在這些人內心里的地位。
“伊耿幾乎是成了他們的神!”博蒙德緊握著手里的匕首,他已經無心在把玩這柄他最喜歡的匕首了。
其實不只是遠征軍里將伊耿當成了神,就連風暴地這一萬人里,也有不少人在伊耿展現那血魔法以后開始崇拜起了他。
畢竟,七神太過于虛無縹緲,伊耿可是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真人!
“博洛斯!”
公爵呼喊著自己的兒子。
“怎么樣了?”
博洛斯聞言走了過來,他沒有選擇坐下,只是站在博蒙德的旁邊匯報著,就跟一個軍官一樣。
“已經能看見戴恩的旗幟了,大約今天下午,他們就能進入我們的伏擊點了。”
“他們的斥候沒有探路?”
“探了,他們只是搜尋了一遍山下,沒有上山的人。我們都隱藏的很好。”
“他們就這么自信?大搖大擺的往里闖?”博蒙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你去組織些人,一定要好好防備,他們沒準會在夜里摸上來!”
博洛斯點頭就去準備了。
老公爵繼續悠閑的在帳篷里坐著,繼續思考著伊耿會不會履行諾言。
“要不先讓他們在風暴地把雷妮拉給綁——”
博蒙德瞬間搖了搖頭,還拿手拍了拍自己的頭。
“想什么呢?黑死神你打不過,你就能打過敘拉克斯了?”
自嘲完之后,博蒙德這才稍稍的緩解了一下焦慮的心情。
博蒙德還在這邊憂慮著自家的未來,夜幕降臨,月亮慢慢的掛在了天上,天空再次被群星占據。
“也許會有一顆掉下來,把那幫異鄉人都送去見陌客。”提恩仰視著滿天的星辰,憧憬著自己先祖曾經見到的場景。
撫摸著乳白色的黎明,曾幾何時,這柄劍還在天空之上注視著戴恩家族。
“戴恩家族應該世代高坐于天空之上,是諸神的請求才讓戴恩以神劍之名降臨塵世。”
提恩在心里默念著流傳在每一位戴恩家族成員的古老傳說。
“七神在上,保佑你的孩子,保佑戴恩家族,保佑多恩!”
這位拂曉神劍有個習慣,那就是把黎明樹立在自己的面前向它祈禱。提恩相信這來自天外的隕石就是神明的武器,能夠與神明溝通。
“我聽從您的旨意來到這里;我聽從您的旨意拿起了王冠;我聽從您的旨意劍指多恩!”
虔誠的跪在地上,提恩睜開眼看向了擺在自己眼前的黎明。他情不自禁的把手搭在了劍身上。
“你是從諸神國度里來到塵世,你選擇了戴恩成為你的主人,那你為什么無情的讓多里恩·戴恩向娜梅莉亞屈膝?”
“日暮神劍如何能再配得上神劍之名?你如果真能與神明溝通,就請讓我成為朝陽,讓我成為烈日,成為多恩最耀眼的太陽!”
提恩·戴恩無比虔誠的向七神祈禱著,他渴望著得到回應,他渴望著得到真正的指引,他更渴望神跡的出現。
帳外,提恩的長子和次子這次都隨軍擔任著要職。兩人領了一支部隊。
他們現在一同站在帳外,這是兩人的默契,他們可不愿意在父親祈禱時進去叨擾。
“父親自從拿起黎明以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但最近尤其的古怪。”次子杰洛·戴恩在帳外悄悄的掀起一側帳簾,偷看自己父親在向黎明祈禱。
大哥艾德瑞克·戴恩一伸手把弟弟拽了回來。
“胡說什么!你又想吃軍棍了是吧?”
“我怎么胡說了,以前父親好歹還是拿黎明當作武器,現在倒好,這是直接把它當成神了?哪有這樣的神?”
艾德瑞克輕嘆了一聲,隨即又是板起臉朝自己的弟弟說道:“父親只是憂心戰局,虔心祈禱罷了,不要聯想別的!”
“別在外面嘀嘀咕咕了,進來吧!”
兩兄弟聞言都是嚇了一跳,特別是杰洛·戴恩,更是嚇得差點咬到了舌頭。
“你們兩個不去準備明天的戰事,跑我這里干什么?”
提恩雙手拄著黎明站在兩人面前問著。
艾德瑞克搶在弟弟的面前回答:“父親,我們只是想來看看你,明天我們就該到伊倫伍德城下了,我和杰洛有些失眠,這才過來的。”
提恩聞言沒有像往常那樣訓斥自己的孩子,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現在高低也要給兩人一人一鞭子,順便再訓斥他們讓自己的勇敢蒙羞!
但現在他只是默默的將黎明收回到了劍鞘里,走到椅子旁邊坐了下來。
“我理解,這和以往我們所面臨的戰爭不同,你們有顧慮也是正常事。
這次戰場的規模肯定會超過四萬人,真打起來我是顧不上你們的,你們兩個要保護好自己。”
提恩頓了頓,最后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假如,假如明天你們看見了黑死神,不要猶豫,立刻撤走!我自己死在這里沒有什么,但是戴恩家族不能跟我一起陪葬!”
“父親!”杰洛最先發聲,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很想說自己不怕什么巨龍,自己能夠作為一個合格的戰士戰死,可那些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有些不信,說實話,誰能不怕黑死神這頭名聲在外的龍啊。”
“父親”,這次是艾德瑞克的聲音,“既然你如此忌憚黑死神,那你為什么不向坦格利安投降,這樣一定能夠保全家族。”
帳內一片沉寂,沒有人出聲。
艾德瑞克沒有聽到想象中那來自父親的斥責與怒罵。
提恩只是把掛在腰間的黎明取了下來放到了桌子上。
“就因為它。”
“什么?”艾德瑞克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就因為我背負的名號!我是拂曉神劍!家族可以出現戰敗的日暮神劍,但不能出一個投降的神劍!”
艾德瑞克沒有料到這就是自己父親奮戰到現在的理由。
“就……就因為這個?”
提恩搖了搖頭,“不!當然不止如此。這就是貪念的力量了。自從科奧倫出事以后,戴恩家族就從未有過如此有利的時機!
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沒錯,我們已經占據了多恩的三分之一!原本我應該繼續我的腳步,可現在我是生生的被攪局者坦格利安逼到了墻角!”
“逼到墻角?”艾德瑞克漸漸的有了一些想法,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問著自己的父親,
“難道……我們現在是被那些家族推出來挨刀的?”
提恩眼前一亮,“艾德瑞克!你……你真令我驚喜!”
隨即,那抹亮光也黯淡了下去。
“你說的對,也不對。我們確實成為了那些家族的國王,這不是假的。但我們也成了這些人的保護者。
隨著這些人的軍隊加入進來,一個讓我震驚的事實擺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士兵已經少于其余領主的總和了!
當然,這放在以前是沒有什么,可壞就壞在這些人都是堅定的抵抗者!一旦我想跟坦格利安和談,他們都會成為刺向戴恩家族的利劍。”
艾德瑞克絲毫想到了什么,“是因為戴恩的星墜城在所有領主的身后?所以他們才逼著戴恩站在最前面跟他們一起抵抗?”
“你真的很聰明,艾德瑞克。是的,就是這樣,湍流河在所有人的身后,他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投降的,除非我將所有都吐出來,甚至還要搭上一些東西。”
“可這也不能解釋為什么這些領主們不愿意向坦格利安投降啊!”坐在一旁聽著兩人在哪里討論的杰洛終于是忍不住了。
提恩略顯疲憊的解答了他的疑問。“很簡單,因為他們不愿意將領地交給一個連滅兩大家族的人!
原本他們也會捏著鼻子投降,但現在有個戴恩家族高調的稱王,頂在了前面,他們當然樂得打著我們的旗號做主戰派。
就算我們戰敗,他們也能一腳踹開我們,改換門庭到坦格利安的麾下,無非是少了點土地。
更何況,萬一我打贏了,他們就更能保持自家領土,甚至還能擴張。”
“那我們戴恩這個多恩之王豈不是成了一個燙手的頭銜!”
提恩點了點頭,“我也是在烏勒以多恩之王的名頭逼我援救布萊蒙以后才反應過來的。
這也是我要拿下他所有部隊的原因!都是因為他,那些還不明就里的領主們大都反應過來了,七神在上,哈慕·烏勒就是個臭蟲!”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就真的要把希望寄托在明天的戰斗里?”杰洛問到。
“你也可以不顧榮譽的陣前乞降,也許那個龍王會保留你的性命。”艾德瑞克想緩和一下氣氛。
“還是那句話,一旦看見巨龍就撤!一路跑回星墜城,召集剩下的部隊,嚴防死守各處關隘!免得周圍的領主想拿咱們的頭給坦格利安當見面禮。”
提恩極其嚴肅的說著這句話。
三人就這么嘆息起來。
明日一戰不可避免,勝者為多恩半壁之王;敗者自當跪地投降,或可留一族性命。
就在這父子三人談論自己那慘淡的未來之時,伊耿已經騎著自己的貝勒里恩,接著夜色的掩護來到了戴恩大軍的身后。
血色山脈最后的高地之上,黑死神緩緩的落在高坡的側面,它那巨大的身軀將零星的幾棵樹壓倒在地,就連起伏的小丘也在這龐大的身軀下顯得平緩。
坦白講,伊耿是很想現在就發起進攻,他和貝勒里恩完全可以夜間出動。
但是風暴地的士兵不行,他們無法看清夜晚的道路,更不要說作戰了。離開了軍隊的支援,伊耿最多是將戴恩家的軍營搞亂,無法有效的打一場殲滅戰。
眼見無事可做,伊耿索性躺在了貝勒里恩的身旁。
“貝勒里恩,我現在是不是太過于易怒了。”伊耿看著天空的群星問著自己的老伙計。
巨龍呼出了一口氣,那氣息炙熱的將草地吹得焦黃。
“也許吧,脾氣變大這種事不應該是你們人類變老的正常現象嗎?”
“可我已經不是正常人類,至于我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你倒是像那個瓦雷利亞的偽神,你跟他的區別無非是這副皮囊。你有肉身,而它則被困在古瓦雷利亞遺跡里四處游蕩。”
“你是說,那個偽神也是個瓦雷利亞人,使用禁忌法術的一個活生生的人?”
“你心里早就有了想法,為什么還要來問我?”巨龍無語的回答著。
“我不問你,難道還要問韋賽里斯或者戴蒙?得了吧,這兩個一竅不通的家伙,一個就知道搞權謀,一個就知道怎么打仗!絕配!真是絕了!”
伊耿站起身,月色打在他的身上,銀白色的月光將伊耿全身上下圍繞不散的黑氣沖淡。隨著黑霧變得稀薄,伊耿才終于從難以忍受的怒火之中逃離一段時間。
“看來明天,那三萬人是吃定了你的龍焰了。我現在依舊是感到憤怒,沒來由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