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英國公之弟
- 明代風云
- 勤蟻
- 2568字
- 2025-05-15 00:16:01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西暖閣門外轉角,景泰帝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復雜神色。
他輕輕抬手,召來一名在廊下侍立的小宦官,俯身在其耳畔低語了幾句。
小宦官神色一凜,立即躬身領命,踏著細碎的步子匆匆離去。
約莫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東廠提督王誠便已疾步趕來。
他身著暗色蟒袍,在殿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大禮:
“奴才叩見陛下!”
“起來說話吧。”景泰帝的聲音略顯疲憊。
王誠起身時,不經(jīng)意間瞥見天子的面容,心中頓時一驚。
只見景泰帝面色慘白如紙,連唇色都泛著不自然的青灰,眼下的烏青更是明顯得嚇人。
“陛下今日氣色怎的如此……”
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改口道:
“可是龍體受了寒涼?”
“無妨,昨夜做了個噩夢罷了。”
景泰帝擺了擺手,忽然覺得殿內(nèi)悶得慌,便站起身來。
他抬手指了指殿外開闊的庭院:
“走,陪朕到這院中走走。”
王誠聞言又驚又喜。
自陛下登基以來,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般閑情逸致了。
他連忙躬身退至一旁,待帝王先行,自己則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跟在后面。
“京察之事,你要全力配合王文。”
剛走到殿門口,景泰帝突然開口。
候在外面的舒良見狀正要上前攙扶,卻被天子抬手制止:
“不必跟著,朕與王誠說會話。”
舒良何等精明,立即會意地退下,臨走時還不忘將附近的宮人都遣散得遠遠的。
“奴才明白,定當全力支持王大人。”
王誠一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帝王走下臺階,一邊恭敬應答。
他心知肚明,陛下突然召見,絕不會只是為了說這樁早已議定的事。
畢竟內(nèi)閣擬定的京察章程中,東廠本就是重要的協(xié)辦機構。
春日的乾清宮庭院,玉蘭花開,臘梅怒放。
景泰帝在一株老梅樹下停住腳步,突然開口問道:
“之前吩咐你調(diào)換的人手,可都安排妥當了?”
王誠聞言立即上前半步,躬身稟道:“回稟陛下,除東宮出巡已有府軍前衛(wèi)全程護送外,其余各處防衛(wèi)均已加強:
南宮增派至九百精銳日夜輪值,東、西華門各增設兩哨精兵把守,這些奴才都已親自督辦妥當。”
景泰帝微微頷首,目光卻愈發(fā)深沉。
他忽然話鋒一轉:“如今騰驤右衛(wèi),是誰在執(zhí)掌?”
王誠心頭一緊,連忙答道:
“啟稟陛下,現(xiàn)任騰驤右衛(wèi)指揮使乃是英國公張輔之弟張岳。不過……”
他略作遲疑,“四衛(wèi)營的總提督之職,仍由奴才兼任。”
“張岳?”
景泰帝輕聲重復著這個名字,目光投向遠處宮墻上。
“莫非就是京師保衛(wèi)戰(zhàn)那年……”景泰帝的聲音忽然帶上一絲追憶的意味,
“那個率神機營埋伏于德勝門外民宅,配合石亨騎兵誘敵深入,以'三段擊'戰(zhàn)術重創(chuàng)也先先鋒,殲敵數(shù)千的張岳?”
王誠趕忙躬身:“正是張岳張將軍!當年那一仗,他可是立下汗馬功勞。”
“原來是他,”景泰帝點了點頭,斟酌了半晌,終是緩緩說道:
“那還有幾分膽色和見識,這幾日找個機會,把他調(diào)離現(xiàn)職。就去五軍都督府掛個虛銜吧!”
王誠心頭劇震,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騰驤四衛(wèi)乃天子親軍,歷來由最受信任的將領執(zhí)掌。
陛下突然要動四衛(wèi)營官,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斟酌著詞句道:
“陛下明鑒,騰驤四衛(wèi)內(nèi)臣尚可便宜行事,然若要調(diào)往五軍都督府……依祖制需經(jīng)兵部勘合,內(nèi)閣票擬。若陛下恩準,奴才斗膽……”
說到此處,王誠悄悄抬眼,偷覷著天子臉色,小心翼翼道:
“或可……以中旨特諭?”
若是旁人敢這般推諉,景泰帝早已龍顏大怒。
但王誠乃郕王府舊仆,天子只是皺了皺眉:
“朕倒是忘了,于謙已經(jīng)不在……”
王誠聞言,想起那日朝堂上于謙請辭時,天子盛怒之下竟當場準奏的場景。
他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陛下,要不……下旨起復于大人?他畢竟是朝廷棟梁,年紀也不算大,何至于……”
話未說完,王誠忽覺一道銳利的目光刺來。
抬頭正對上景泰帝陰晴不定的臉色,他立即識趣地住了口。
良久,景泰帝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疲憊:
“罷了……”
他輕嘆一聲,目光投向紫禁城的天空:
“于謙的性子,你終究是不懂的。
他那般倔強,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且讓他在鄉(xiāng)間清靜些時日,待這場風波過去再說吧。”
說到此處,景泰帝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既有懊悔,又夾雜著幾分決然。
“東廠繼續(xù)盯著張岳,一應往來朝臣勛貴,俱要詳查,至于調(diào)任……”
他略一停頓,繼續(xù)說道:
“著其轉調(diào)大興左衛(wèi),專司皇莊、官田事,凡其親信部曲,一體隨調(diào)。
擢騰驤右衛(wèi)指揮同知,暫理衛(wèi)事!”
景泰帝冷哼一聲,“上直衛(wèi)內(nèi)調(diào)動,朕讓興安走個過場便是!”
說著,他突然轉身,語氣中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
“再說了,我堂堂大明王朝,人才濟濟,難道還愁找不到能臣?朕不日便可……”
話到此處卻戛然而止,景泰帝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回西暖閣,那里案頭上擺著尚未批閱的奏章,本該有于謙每日呈上的條陳。
他下意識地踱了回去,但是腳步有了些許蹣跚之意。
王誠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知這張岳到底犯了什么錯,惹得天子如此猜忌,此時他卻不敢多言。
他深深低下頭,默默跟在帝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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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山北麓的春日正午,陽光傾瀉在廣袤的草原上,將新生的嫩草鍍上一層耀眼的光澤。
蒙古大帳內(nèi),也先太師與阿剌知院正盤腿而坐。
帳內(nèi)中央的炭火堆上,一只肥美的羔羊被烤得金黃酥脆,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濃郁的肉香彌漫在整個帳篷中。
親兵們早已屏退,只余帳外偶爾傳來的戰(zhàn)馬嘶鳴。
“太師,”
阿剌知院撕下一塊羊腿肉,油脂順著他的指縫滴落,
“我已派了三撥探子仔細勘察宣化城墻。”
他眉頭緊鎖,將肉塊狠狠擲回盤中,
“根本不是那明使所說的防備空虛!城上旌旗嚴整,守軍調(diào)度井然,進退之間頗有章法。莫非……那明使是在誆騙我等?”
也先緩緩啜飲著馬奶茶,茶碗中倒映著他深邃的目光。
“阿剌,”他放下茶碗,“可我派往宣府的商隊帶回消息,近日明廷確實更換了宣府守將。”
也先用刀切下一根羊排,繼續(xù)說道:“據(jù)報,新來的將領叫……張倪!”
“張倪?”
阿剌知院眉頭緊鎖,沾滿油脂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胡須。
這位對明朝將帥如數(shù)家珍的蒙古統(tǒng)帥,此刻竟也陷入沉思。
“莫非此人是東南沿海的守將北調(diào)?”
他喃喃自語,突然猛地拍案而起,震得削肉的小刀在銀碗中叮當作響:
“不對!他乃英國公張輔之弟,原京營張岳的兄長!”
說著,阿剌知院突然嗤笑一聲,
“聽說此人家世雖顯赫,卻是個十足的草包!我與明軍周旋多年,從未見此人上過戰(zhàn)場。”
說到這里,他臉色又突然轉為凝重,
“如此說來……宣府城中另有高人坐鎮(zhèn)?”
也先自顧自地吃著肉,一邊不屑地說道:“有無高人又如何?只要真如季鐸所言,此人可用……”
太師冷笑一聲,“哼!我蒙古鐵騎何曾怕過誰?”
突然,帳外一陣輕風掠過,吹得帳幕獵獵作響。
也先的目光透過晃動的帳簾,望向南方隱約可見的長城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