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夜無眠的兩父子
- 明代風云
- 勤蟻
- 2168字
- 2025-05-14 10:42:52
看見打冰隊員清除完淺層冰面,正準備將蒸汽管伸向更深處的河底冰層,朱齊頓時驚得后背冷汗直冒。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岸邊,一把拽住正在指揮的工頭。
“都住手!”
作為物理學者,他比誰都清楚這套設備的極限。
——那黃銅酒甑和鑄鐵管道組成的簡易蒸汽系統,按照薄壁壓力容器來算,理論承壓極限不過0.05-0.06Mpa,換算下來頂多能承受約6米水柱的壓力。
但現實情況遠比理論計算復雜得多!
這年代粗糙的鑄造工藝、不精確的密封手段……
這些因素疊加起來,實際安全承壓至少要打六折。
也就是說,當蒸汽管深入超過3.6米的水下時,整個系統就隨時可能崩潰。
朱齊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可怕的場景:
在持續加熱工況下,那些用瓷膠、麻繩勉強維持的密封,恐怕連兩個時辰都撐不到。
如果運氣好,或許只是從接縫處開始漏氣。
但若運氣差些,連同脆性鑄鐵管道一起突然爆裂,飛濺的金屬碎片將如同炮彈破片一般橫掃整個作業現場。
“孤早先三令五申!”
太子面色鐵青,手指幾乎要點到工頭的鼻尖,
“這蒸汽管只許在一丈水深內作業,你們是把孤的話當耳旁風嗎?!”
那工頭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涼的泥地:
“殿下恕罪……實在是這融冰器具太好用了……”
他聲音發顫地解釋,
“您看這段堤壩附近的淺層冰都已被鑿開流走……您又不讓大幅移動管子,小的們就想著……想著試試能不能……”
“住口!”
朱齊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辯解。
河堤上頓時鴉雀無聲,連呼嘯的北風都仿佛為之一滯。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宣布新規:
“自今日起,每除冰一個時辰,必須停工半個時辰!爐膛之火全部熄滅!”
太子殿下轉向其余打冰隊員,一字一句說道:
“待整套設備完全冷卻后,必須由密封工匠重新涂抹密封瓷膠,要均勻細致,一處都不能漏!”
說到此處,朱齊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黝黑樸實的面孔。
這些打冰隊員大多是從附近征調來的貧苦百姓,手上布滿老繭,有些還衣不蔽體、長著凍瘡。
朱齊心中雖有不忍,卻還是咬牙厲聲道:
“若有違令者——”
聲音陡然提高,
“斬立決!”
這三個字如炸雷般在河堤上回蕩。
朱齊知道,在來不及系統培訓的情況下,只能用最嚴苛的軍令來約束。
安全生產重于泰山,這關系到數百人的性命,容不得半點馬虎。
望著戰戰兢兢領命的眾人,朱齊暗自嘆息。
他何嘗不想耐心解釋壓力容器的危險性?
但在這個科學認知匱乏的年代,簡單的“會爆炸”三個字,遠不如“斬立決”的威懾來得有效。
只能先靠鐵律確保安全,日后再慢慢教導原理了。
“董平!”
朱齊厲聲喝道,“你給孤盯緊了!一刻都不許松懈!”
這小太監原本得了太子命令正在草廬歇息,聽到動靜連忙趕了過來。
見主子如此震怒,他雖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緣由,卻也隱約察覺到事態嚴重。
董平那雙細長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他躬身應道:
“小的謹遵殿下令旨!定當寸步不離地守著?!?
說罷,他抬頭望了望東方泛起的魚肚白,語氣突然變得絮叨起來:
“哎喲我的主子喂……這天都快大亮了,您可是整整一宿沒合眼了……”
他搓著手湊上前,活像個操心的老媽子,
“小的已經給您把被窩暖好了,您快去歇會兒吧……”
朱齊見這廝又來這套,繃著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抬腳作勢要踹:
“滾!誰要你個閹人暖被窩?”
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等孤再長幾歲,自然有三五個如花似玉的黃花閨女來伺候……”
董平靈巧地往后一跳,嬉皮笑臉地躲開了這一腳。
他伺候太子也許久了,早摸透了主子的脾氣——這位小祖宗嘴上雖兇,實則最是體恤下人。
方才那番嚴厲,必是事關重大。
河堤上的工匠們見狀,緊繃的神情也不由放松了幾分。
不知何時,飄了一夜的細雪已經停了。
晨曦中,太子的笑聲驅散了方才的肅殺之氣,但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些規矩是半點都馬虎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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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晨光格外明媚。
金燦燦的朝陽灑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幾只畫眉鳥在檐角歡快地鳴叫,為這春日的清晨增添了幾分生氣。
然而,這般明媚的晨景卻絲毫未能驅散乾清宮內的陰郁。
景泰帝獨坐在正中龍椅上,以手扶額頭,這個姿勢保持了許久。
他思緒還停在昨夜的噩夢。
昨夜他獨宿乾清宮,但半夜時,忽然夢見有一雙手如毒蛇般纏上他的脖頸,帶來的窒息之意讓他猛然驚醒,汗水已經浸濕了素色素白寢衣。
“陛下,該用早膳了。”
旁邊的舒良低聲提醒道。
景泰帝閉目搖頭,搖了搖手,示意讓他退下。
可就在舒良躬身欲退時,皇帝忽然眉頭一皺,猛地出聲——
“等等!”
舒良腳步一頓,立刻回身垂首:
“萬歲爺有何吩咐?”
景泰帝眼底閃過一絲煩躁,指向窗外:
“外頭什么鳥兒這般聒噪?吵得朕頭疼!統統趕走!”
“奴才這就去辦!”
舒良不敢怠慢,匆匆退出殿外,低聲喝令值守的小宦官:
“快!取竹竿來,把檐上那些鳥都轟干凈!若驚了圣駕,咱家一個個剝了你們的皮!”
小宦官們慌忙應聲,手忙腳亂地抄起長桿,在殿外輕揮驅趕。
畫眉鳥受驚撲棱棱飛起,啼聲漸遠,乾清宮外終于重歸寂靜。
可殿內,景泰帝的眉頭卻仍未舒展。
“陛下,刑部尚書俞士悅等求見?!?
舒良在殿外輕聲稟報,方才趕鳥的差事才了,此刻他更不敢造次。
去歲頂頭上司興安未經通傳徑直進入乾清宮,便被陛下斥責了一通,罰俸三個月。
眼下這個時辰,他知道正是皇帝平日處理政務的時候。
“讓他們到西暖閣候著!”
景泰帝匆匆抓起案上的溫濕毛巾,胡亂擦拭了一番疲憊的面容,又取青鹽漱了口。
侍從們手忙腳亂地捧來常服,玄色織金的袍服上,團龍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當玉帶扣上的剎那,景泰帝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方才的夢魘與疲憊一并壓入心底。
他整了整衣冠,大步向西暖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