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聚文華殿內。
根據腦海中閃現的預警信息,再對照史書上記載的懷獻太子遇害之日,朱齊心中已然篤定——今夜必將有一場針對他的刺殺行動。
文華殿作為東宮所在,其建筑格局在明朝時期頗為特殊。
整座宮殿呈“工”字形布局,前有文華主殿,后接主敬殿,東西兩側的本仁、集義二殿則是藏書之所。
這樣的建筑結構既彰顯了東宮的莊重,卻也暗藏隱患——整個東宮僅通過文華門與外界相連,一旦宮門落鎖,便成封閉之所。
此刻正值夜禁時分,紫禁城內所有宮門早已緊閉。
朱齊心念電轉:既然兇手不可能在此時潛入,那么為了保證刺殺成功,此刻必然已經潛伏在東宮之內!
董平方才在殿前匆匆一瞥,雖未能確證宦官張喜眼中是否真有褐色斑點。
但結合東宮所有人員的問話結果,朱齊確實沒有發現其他眼中帶褐色斑點之人。
這個形跡可疑的張喜極可能就是那個黑衣人。
“毒殺不成,便鋌而走險行刺么?”
朱齊心中暗忖。
從外形特征到作案動機,兩條線索已然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邏輯閉環。
想到此處,一股怒意自心底升騰而起——這個張喜處心積慮要刺殺的對象,正是他自己!
“眾將士聽令!”
受后世影視劇熏陶,朱齊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不管張喜是否為那個眼中帶有褐色斑點的黑衣人,此時都必定在暗處伺機對他發動致命一擊。
他要搞點動靜出來,決計不讓這兇手得逞。
這個下意識的稱呼卻讓殿內侍衛們為之一愣——“將士”二字在宮廷禁衛的日常用語中實在罕見。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就在這微妙的靜默中,江昊已然會意,當即單膝跪地,抱拳朗聲道:“喏!”
這一聲應答猶如軍令,其余侍衛瞬間會意,齊刷刷扶刀跪地。
霎時間,二十三名錦衣衛精銳的應答聲在殿內炸響,雖未著甲胄,但那整齊劃一的動作與鏗鏘有力的應答,頓時讓文華殿內殺氣彌漫。
幾名宮女宦官被這突如其來的威勢一驚,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朱齊目光如電,緩緩掃過跪伏在地的眾人,沉聲道:
“孤聞今夜東宮已混入刺客,爾等守衛不力,按律當治失職之罪!”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更加緊繃,眾人眼中皆露驚駭之色——什么!!刺客?東宮怎么會混入刺客?
他故意頓了頓,待眾人額頭見汗,才繼續道:
“念在爾等平日勤勉,孤特許將功折罪。
即刻起,全面搜查東宮各處,凡遇可疑者,當立即拿下!
若遇反抗……格殺勿論!”
見太子下如此重令,眾人喃喃應喏,又不敢交頭接耳,只能注視著這位年幼的殿下。
朱齊負手立于殿中,稚嫩的聲音將一道道命令往下念:
“林武、齊丹!你二人率宮女王麗英搜查西北面宦官廂房;
陳斌、武羽俊!率宮女張秋虹徹查西側集義殿......”
他語速不疾不徐,將東宮各處分區劃片,逐一指派。
為確保搜查無虞,避免人員暗中勾結,朱齊還特意將不同姓氏的人員混編成組。
隨著一隊隊人馬領命而去,殿中僅余江昊、曹虎等五名侍衛。
“曹虎!”
朱齊繼續部署,
“著你率二人坐鎮主殿,隨時策應各處。”
“屬下領命!”曹虎抱拳應聲,當即點選兩名侍衛退至殿中要處。
最后,朱齊的目光落在仍跪于階前的江昊二人身上。
想起最后的遺漏,他猶豫了一下。
這時朱齊不敢一人留在殿內了,于是便說道:
“走,你二人隨孤前往文華門,順便查驗今日門籍簿。”
所謂門籍簿者,乃宮禁出入之要冊。
凡經此門者,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雜役宦官,皆需詳錄官職、姓名及所屬衙署。
此簿素來只許本門值守查閱,嚴禁攜出,以防奸人篡改。
此時的東宮已是一片肅殺。燈籠火把如流螢四散,急促的腳步聲與低沉的傳令聲此起彼伏。
文華門前,侍衛劉六兒與錢勇面面相覷,全然不知宮中變故。
錢勇右手不自覺地緊按繡春刀,心中驚疑不定:
“太子莫非是察覺了什么?”
他暗自思忖,那作為密令的半張寶鈔早已嚼碎咽下,不該留下任何痕跡,可小腿肌肉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劉六兒側目瞥了他一眼,眼神復雜,卻終究沒有開口。
兩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四周只有夜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襯得遠處的喧囂愈發刺耳。
忽見兩盞宮燈自黑暗中漸近,昏黃的光暈中顯出江昊魁梧的身形,身后正是太子一行。
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長忽短。
“屬下錢勇、劉六兒參見太子殿下!”
錢勇與劉六兒慌忙跪地行禮。
朱齊作勢虛扶一把,口中說道:
“二位快請起!深夜當值,辛苦了。”
江昊上前沉聲道:
“殿下要查今日出入記錄,速取門籍簿來。”
錢勇聞言心頭稍松,與劉六兒轉身入內翻找門籍簿。
借著這個空當,朱齊側首低聲問董平:
“這兩名侍衛可與張喜形貌相似?”
董平借著微光細看片刻,他皺了皺眉,附耳道:
“稟殿下,張喜身形瘦高,此二人甚是魁梧,一點都不像!”
此時手腳麻利的劉六兒已捧著兩本門籍簿快步而出。
每日門籍簿分兩冊,一冊是“出本門登記”,另一冊則是“入本門登記”,豎向謄寫的筆跡,密密麻麻填滿了每一頁紙隙。
朱齊接過簿冊隨手翻了幾頁,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這些值守侍衛的字跡歪歪扭扭,有些甚至難以辨認。
于是轉身便遞給身旁的江昊:
“這字……你來查一下。”
聚精會神查看簿冊的幾人都沒有注意到,那錢勇自門房中復返后,并未退回原先值守位置,而是悄無聲息地挪到了太子左側三步之外。
此刻,他腦海中不斷回想起白天收到的密令內容:
待到夜深人靜時動手,成功之后憑借侍衛身份隱匿行蹤,待天亮后持牙牌出宮。
他知道,老地方早已埋著提前制好的全套通關文書,足以讓他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路暢通無阻直抵山海關之外。
可今夜文華殿突如其來的搜查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錢勇背上漸漸滲出冷汗。
他想破頭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綻,導致太子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此刻他的身邊戒備森嚴,自己成功的可能已微乎其微。
他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刃,觸感就如同那個人冰冷的殺意。
那個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若是行動失手,或許會念及無辜,定會給家小留條活路,但如若他臨陣退縮,后果自是可想而知。
眼下,他已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