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嫦曦在陳家的第三個年頭，也是她離開自己親娘的第三個年頭。

三年前，只有五歲的趙嫦曦被送來京城。五歲的趙嫦曦不懂為何她們母女要分離，一味哭鬧。

她的親娘告訴她，若是她不肯留在京城，母女二人只能去死。京城是世上最繁華之地，唯有在此生活下去，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兩人才可再次相見。

“京城里的姑娘都是要去書院念書的。如今你已經八歲了，家里兩位姑娘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去了。”

如今，陳家的當家主母正是趙嫦曦的親姨母，她是陳家的繼室。陳家有三個孩子，都是先頭過世的陳太太所楚。大姑娘陳穆琳，兒姑娘陳穆芙，還有一位公子自啟蒙后就去了書院，好些年沒回來了。兩位姑娘都養在老太太屋里。

陳太太只管教養趙嫦曦，趙嫦曦聽話乖巧，又是血親，陳太太自然打心里的疼愛趙嫦曦。可到底是寄養的表姑娘，趙嫦曦知道自己到底與陳家兩位姑娘是不同的。

“這件事我也和老太太說了，老太太的意思叫你明日起同兩位姑娘一道去，好做個伴。”

老太太的原話是，趙嫦曦是個寄養的表姑娘，雖有陳家照拂，但在京城滿是勛貴人家里終歸是個不起眼的。送去讀書自然沒什么，只怕被人欺負，不如和陳穆琳陳穆芙一道彼此照應，也好全了陳家的臉面。

趙嫦曦點了點頭，她素來對陳太太的話無有不依的。

陳穆琳陳穆芙早在老太太那邊聽了告誡，一大早就在陳太太院門口等著趙嫦曦一道去學院。

趙嫦曦之前在屋里雖然起得也不算晚，只是如今上學起得更早了，一時間還不曾適應，全程閉著眼任由云菱云莢一通折騰。

也是洗了一把臉，趙嫦曦才清醒了一分。

陳穆琳有些不耐煩了，她本和趙嫦曦不親，如今叫她等了許久，俊俏的小臉已經沉了下來，見趙嫦曦慢悠悠從屋里走出來，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真是好大的排面，讓我們等你這么久。”

趙嫦曦不知道二人在此候著她，聽見陳穆琳這么說一時間也羞得滿臉通紅，怯生生地說道，“對不起大姐姐，我不知道你們在等我。”

陳穆琳素性子爽快，見趙嫦曦這般可憐樣好似被她怎么欺負了似的，心中一團火無處可宣泄。陳穆琳又氣又惱，陳穆芙拽了拽她的袖子，“大姐姐，快走吧，遲到了夫子該罰了。”

說到夫子，陳穆琳算是冷靜了三分，她也是怕夫子的。

三人到學堂時夫子還未到，可是其他府邸的姑娘們已經到了不少了。

陳穆琳陳穆芙在這兒都有自己的好友，到了學院里已經和自己的好友手挽著手尋自個兒的位子去了，空留趙嫦曦站在一邊，不安地打量著周圍。

趙嫦曦是個生面孔，眾人皆是毫無客氣地打量著她，見她和陳家的兩位姑娘同來心里也大概知道這是陳家那位表姑娘。

趙嫦曦的額間開始沁出汗來，耳朵也紅得滴血。

生等到夫子來了，才平定這局面。

“見過夫子。”，眾人站起身給這位夫子行禮。

這位夫子姓林，已經在京城教學多年，多少名門貴女都上過她的課，因此她在京城之中很是說得上話的。

林夫子落座后瞧見趙嫦曦站在一邊，示意她隨意找個位子坐下，不要耽誤課程。

趙嫦曦左右打量，這些人都是相熟的坐在一塊，陳穆琳陳穆芙她也是指望不上了，幸好最后一排尚有空位。

林夫子不教《女戒》《內訓》，而是教她們讀起《左傳》《論語》。

趙嫦曦磕磕巴巴地跟讀著，林夫子講課很有意思，以故事講典故，大道理就這么讓趙嫦曦記進了腦子里。

趙嫦曦的窘迫并不是只有早晨這一會兒。

休息時，趙嫦曦呆坐在座位上，幾家姑娘本是圍著陳家姐妹說了半晌話，過了會兒圍坐到了趙嫦曦身邊來。

趙嫦曦有些無措地看向陳穆琳陳穆芙，陳穆芙本要過來，陳穆琳一把拉住了她，臉上竟有些幸災樂禍。

為首的一位姑娘年紀看上去是最年長的，她伸手摸了摸趙嫦曦的衣料，又拽了拽趙嫦曦的辮子，好奇地問道，“你就是陳家的表姑娘？”

“是。”，趙嫦曦聲音怯生生的，這位姑娘的動作并不不友善。

“你父母呢？陳太太家是江南的皇商富戶，你也是來自江南？”

趙嫦曦只知道陳太太是她的姨母，其他一應都不知道。趙嫦曦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為首的姑娘發出了怪聲，周遭幾人紛紛譏笑起來。

“莫非你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不，我有娘親。”，趙嫦曦解釋道。

“既然你有娘親，你為何寄養在陳家？”

“因為…因為……”，趙嫦曦說不清所以然來，她不知如何去說，總不好說是為了過好日子，出人頭地。

眼看趙嫦曦的眼眶紅了，幾人也鬧夠了，臨走時將趙嫦曦的筆墨弄得一團糟，就是書本上也泛了墨點。

陳穆琳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陳穆芙似乎很擔心。上課前，陳穆芙走了過來，將趙嫦曦的毛筆和書本收拾了一番，輕聲說道，“他們問我們，我們也不知道所以然來，她們只是好奇你。”

趙嫦曦不傻，她知道陳穆芙這是怕她回去和陳太太告狀。趙嫦曦咧了咧嘴，卻笑得比哭得還難看，“我知道的。”

其實就算陳穆芙不來說這一句，趙嫦曦也不會回去和陳太太說，她不會讓陳太太操心。更何況有老太太護著，她回去告狀也是無用。

趙嫦曦方才想哭不過是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她已經太久沒見過娘親了，她都快不記得娘親的模樣了。

陳穆芙松了一口氣，笑著將帕子塞進趙嫦曦的手里，說道，“擦擦淚吧，快要上課了。”

林夫子再進來時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姑娘，這位小姑娘的出現讓原本安靜的學堂騷動了起來，趙嫦曦也抬頭望去。

“郡主先找個位子坐下吧。”

眾人紛紛側身讓出身邊的位子來，似乎在等著這位郡主坐在自己的身側，陳穆琳陳穆芙也昂著頭，很是興奮。

郡主緩步走向后排，趙嫦曦不可置信地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趙嫦曦。”

“往后你就同我玩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