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隨后車突然開始減速，而后從高速通道駛入一條鄉間小道。坐在駕駛位的那個人也在這個過程中摘掉了面具，而良滲則從后視鏡中看出了那個綁架他的人是誰——圭吾和也！
他又拐了幾個彎，將車停在了一片空地上。良滲左顧右看，注意到離車幾十米處有安放東西的一塊大棚子，正瞅著，圭吾和也就強硬的將他嘴里的異物撒開。
也就在良滲得以喘氣的空檔，圭吾和也又將他甩出了汽車后排。
倒在地板上的良滲顯得很狼狽，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圭吾全程不發一語；良滲偷偷注視著這個綁架他的人：牛仔褲和簡單的厚衛衣。他之前從未認真觀察過他，就好像他現在的穿著，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你為什么不講話?”良滲輕輕說。
“心理學上有一種靜默原則，嘛，跟你講也是沒用的吧?”
“為什么不放我離開?圭吾和也，你不知道這樣做只會讓你陷入萬丈深淵嗎？別再執迷不悟了啊！”
聽著這段話的圭吾瞪著橫在了地上的他，氣憤的踹了他一腳，又拿起了鋼管指向了他。
“你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事情真相好不好?”
“那輛撞美沙醬的汽車我已經查清楚了啊！”
說著他又將鋼管往旁一指。這時良滲才發現一路上載著他們兩人的車是那么的眼熟，自己的汽車。但是已經來不及驚訝了，我必須想到脫身之法，即使真死了，我也不想真相公之于眾。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發現的嗎？”
“從警察開始對我監控的松懈開始，我就一直在外頭喬裝打扮尋找真兇。”
“然后我就找。就在我找呀找，找呀找，實在是很苦惱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事。”
“就是一個很關鍵的線索，美沙被殺的時候其實是有目擊者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警察沒有去認真調查，真的是。”
“他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當晚他正在自己房子里看電視，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他下意識般的循聲看去。就這樣望見了一輛車在路上做了短暫的停留。”
“不過也就此而已，但是他記下了大概的時間并告訴了我。”
這件事之后過了幾天，我又跑到田延路調查。結果我發現了一個中年男人，他手里拿著一塊碎片，后來我知道那是一塊汽車的前車蓋碎片。雖然很小，但也足以讓我翻案呢。我記得那個時候本來就要回去了，卻發覺了一絲不對勁，遠處停著一輛車。坦白來講，你的掩飾太拙劣了！不過因為你也是陪審團成員，所以他就沒有懷疑你啊，至此之后呢，我就開始留意你了。你在庭上的行為舉止甚至是微表情我都盡收眼底。當然了，我也在私下調查你。毫無疑問的是，你的那輛車……停在那里的那輛，就是殺死美沙的工具！
當然了，如果不是當時你做賊心虛到跟蹤他，我也不會這么快發現你啊。
好了，這就是我的全部證詞，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現在是審判時間！
“慢著，我，我想活著！”
“我想活著！”
“我想活著！！！”
————
良滲一遍一遍的祈求著，身體蠕動的像一只毛毛蟲，但是，他的理智隨著圭吾和也的攻擊而逐漸敗壞，如同一個失敗者。
撕心裂肺般的折磨持續了近一個小時，他已遍體鱗傷，口中的求饒聲早已斷絕，剩下的也只是殘破的軀殼。
時間也差不多了，你也該做好被徹底抹殺掉的準備。
圭吾和也跑向了大棚子里，似乎是想取什么東西。一瞬間，良滲的心理來萌發了一絲生的希望：趁著這個時機去車里吧。他想到平時自己車上總會隱藏一只備用機，而且還能打電話，雖然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太會有信號，但也只能拼一把了！
良滲想著，一邊將身軀蠕動著，一邊用余光掃視大棚子里面的情況。就這樣，他只花了一分鐘的時間就到達了汽車旁。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但他仍然堅持。他依靠著兩肘撐地，再用背脊的肌肉與臀肌連貫終于坐起了身子。
之后該怎么辦呢？良滲看著之前已經鎖上的車門絕望的想著，自己真的要死了嗎？
他真的看到了死亡。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無神論者，一個討厭都市傳說討厭宗教祭典的上班族；他同時也是一個極端的有神論者。這種奇怪的二元化意識形態一直以來都縈繞在他的心頭，自上而下，有內而外，從一而終的把他的人生觀、價值觀、生命觀以及一切事物在他眼中的運動結構。
此時此刻，他看到的這個死亡是一個具體的人，又或者是他的本性：一個貪婪不足的成年人，一個把欲望包裹全身的男人，一個盼望孕婦死亡的人渣。這是死亡離自己最近也是最遠的時候，他無法環視四周，因為死亡也正在凝視他，他不會用一把鐮刀收割亦或是用冥舟擺渡，他也不會招手，只有凝視。
恍惚間他察覺到了一個問題：什么才叫死亡呢？
這個問題充斥在他的大腦，讓他的血液重新開始流淌至全身。而圭吾和也也在這時返回。
哈，你還真是有生命力呢？
圭吾走向他，剛要抄起鋼管砸向他就被他口中吐出的沙子致盲。也就是這一個功夫他拿頭撞向圭吾和也的腹部，圭吾吃痛，一個踉蹌兩人倒地。
良滲用腿頂住他想要發力的右手與腰，圭吾大叫著，用左手遲滯住他的右肩。
兩個人各自用盡渾身解數，圭吾用大腿前部頂撞他的腹部來尋求掙脫之法；良滲則想用牙咬住圭吾裸露出來的人體，但是由于他多次的躲閃而不能得逞。
這兩人在地上摩擦運動的情景不免令人失笑，但這是男人之間的死斗！一方一旦失手讓另一方有可乘之機，抑或是一方失去體力讓另一方抓住死穴。這都是成敗輸贏的關鍵因素。
在僵持了近五分鐘后，兩人都精疲力竭了，不過除了自相殘殺他們難道還有其他選項嗎？轉機就在問題發出的那一刻到來了：在良滲被按倒在地上時摸到了一塊石頭——一塊鋒利的足以割斷麻繩的尖石。憑借著黑暗的環境，他用右手抓住了那塊尖石接著不斷切割，雖然幅度很小但對于一小段麻繩也足夠了。
圭吾緊緊掐住了他的脖頸，就在下一刻，良滲便掙脫了束縛，抽出了那塊石頭刺向圭吾和也的脖子。他趕忙止血，但也無法阻止血液的灌出。攻守易位只在一瞬，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眼前被一道紅光遮住。
良滲用石頭割破了腳上的繩子。不知過了多久，他茫然的站起來，看向圭吾和也的尸體。
這是第一次離死亡這么近呢。
就這樣一直看著他。但是隨著腎上腺素褪去，他全身開始發抖。畢竟是第一次殺人，他不能也無法體驗其中的快感。在多數人眼里殺人就像是背負一種詛咒，許多殺人犯都要用一生去償還；對于良滲來講雖然自己只是因自衛而殺人，性質完全不同，但是因為殺人帶來的罪惡感還是無時不刻充滿他的心間。
休息好長一段時間，良滲才緩緩直起了身子，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愚蠢啊！他想：既然圭吾和也這個混蛋已經知道是自己殺了美沙，那么于情于理他都會將這一事實告訴給其他人，看來往后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休整過后他便將圭吾和也的尸體裝放在大棚子里的一個油桶中，這一行動浪費了他的大量體力。躺在汽車的后座上，他回想起自己入職第一天的事——
那天他破例起了個大早，梳妝打扮，穿上了母親為他準備的西裝，打上了姐姐買給他的花色圖案領帶，吃著父親為他做的煎蛋；在臨行前惠子還與他擁抱接吻，那時他們還是情侶關系。
多么美好啊那個時候，如何不是惠子懷孕，如果不是那天失手殺害了愛田美沙，自己就不會墮入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自己能早點自首，陳述罪情，也不至于要殺掉圭吾和也，一個普通的打工青年；希望死亡能寬恕我吧！但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良滲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撥通了電話
“喂喂喂，良滲君在嗎？”一個沙啞的聲音發出。
“嗯……我是，那個，怎么回事?”良滲回應道。
“大輔刑事現在已經聯系到我了，他們已經查了監控，一個黑衣人把你從廁所那里拖了出來。”
電話那頭的人咽了咽口水，說“是你吧！那個人的體型。大輔刑事跟我講，那個兇手早早的蹲在了配電室那里然后切斷了電源，而且恰好配電室再上去就是廁所……”
“所以他才能行兇是嗎？”良滲搶過話頭。
“對啊！我一直擔心你，你還好嗎？”她哽咽道。
“已經沒事了，你去聯系那個大輔警官吧，看能不能利用我們的通話進行定位?”良滲冷靜的說道。
“好好。”
電話掛斷了，良滲極力將自己跳動的心臟平靜下來，
他現在只想回到自己溫暖的家中，他想看看惠子親切的眼眸。而現在，只要等待警察的到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