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還綿不知道楚妄生要做什么，只滿心歡喜地想要把懷里的破咒鈴蘭拿出來送給他。

“師尊，這是弟子去幽淵潭里……”

話還沒有說完，楚妄生的本命劍就劈在了她的身上。

“咔咔——”

魂骨碎片崩碎如雪花。

她瞬間吐出大口的鮮血，跪坐在地，身上的血衣紅到發黑。

好多血……她原來竟能流這么多血啊。

她抖著手不停擦抹那攤血漬。

“對不起，師尊，弟子愚鈍，將大堂弄臟了……”

“宿還綿。”楚妄生冷冷地看著他，眼中全是厭惡和不滿，“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為何要來擾亂我的大婚？”

宿還綿呼吸變得微弱，癡癡地看著楚妄生冷峻的神色，笑起來。

師尊當真好看，紅色的婚衣很襯他。

宿還綿已經無暇去顧忌自己現在是何模樣，也沒有管魂骨狀況有多慘烈。

只覺得回光返照一般，慶幸自己臨死前還有些保持體面的余力。

宿還綿顫抖著手將懷里的破咒鈴蘭取出來，珍而重之交給楚妄生。

“師尊，這是弟子為您采回的鈴蘭……弟子祝師尊與靈兒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罷，她便走出了大堂。

“還綿你……你一個毫無靈力的廢靈根，如何取得此等奇物？！”楚妄生心中大駭。

宿還綿沒有回頭。

因為她怕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死在這里，誤了師尊的大喜之日。

身后的第三聲“夫妻對拜”喊得極為響亮。

似乎想要驅散掉晦氣一般，連已經走遠的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就到這里吧，就走到這里吧，還綿……再也撐不住了。

宿還綿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匆匆趕過來的習沐云。

“師兄，還綿好痛，還綿全身都好痛啊……師兄，帶還綿去棲綿峰葬了，好不好？”

她還記得，就是在一個下雪天里，師尊將她抱了起來，從此她能夠在這世間多存活十年。

來此界走如此一遭，也已經夠了，只希望死后，可以在一處不會下雪的地方長眠。

棲綿峰終年不下雪，已經是很好的歸處。

“你怎能說出這般話？”習沐云滿目悲戚，將她抱了起來。

她如何說不出？她的身體她最是清楚，已是強弩之末，再無一絲一毫生還的可能。

“求師兄，將還綿，葬在棲綿峰最溫暖的地方……”

她躺在習沐云懷里，一滴血與淚都無法流出來了。

“師兄，還綿好疼，師兄幫幫還綿好不好？”

“好……”

習沐云剛想將她抱去棲綿峰，楚妄生不知為何并未和靈兒送入洞房，而是追了出來。

“還綿，還綿你怎樣了？！你竟傷得如此之重！”

楚妄生看著渾身是血的她宿還綿，終于覺出不對來，“我不知……我以為你又在故意造假引我注意……”

“原來在師尊心里，還綿一直是這般作秀之人。”她最后笑了笑，突然有些釋然。

“不，不是的，還綿，你聽師尊解釋……”

宿還綿看著楚妄生依舊俊美的臉，堅持想要繼續聽他說話。

可是眼皮越來越重，逐漸看不清晰。

“還綿，我不可能允許你死的，宿還綿！睜開眼睛看著我！”

楚妄生一直在她的耳邊吵吵嚷嚷。

“沒事的，我還有一個辦法能讓你活著……別怕，不會很痛，很快就結束了……”

時間過了多久，周圍一直吵鬧。

“師尊，不可！師妹絕對不會想要成為咒傀人偶的！她還未死，怎受得了九九鋼針刺入之苦！”

“滾開！你再敢攔我，我就連你一并殺了！”

“師尊，您這是想讓師妹死了之后，都不得安生啊……”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都做了什么！你以為你就能清清白白？！”

后來他們再說什么，她就一點都聽不清楚了，只知道很痛，很痛。

像是天上下起刀子雨，每一柄都落在她身上，連心臟都給扎穿了。

這輩子真的好累啊……

自己天真愚忠，錯信虛情假意之人，將真心捧出換來萬劫不復。

曾經的溫柔話語都成鋒利刀刃，一下下剜她的心。

最后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如何能瞑目。

她這輩子都只能見到眼前的方寸天地，若有來生，她不想再這樣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要去看看更寬闊的世界，見到更多的風景。

而不是腐爛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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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崗，子時。

空氣潮濕冰冷，風屏住呼吸。

一片碎布隨風飄揚，從亂葬崗上方輕盈搖曳而過。

突然被一只從泥里鉆出來的手掌抓住。

這只手蒼白又瘦削，混在一堆白骨里，也毫無違和感。

緊接著，響起一陣輕微的土地翻動聲。

手掌逐漸發力，周圍的泥土開始松動、塌陷。

隨后，一顆發絲凌亂的人頭緩緩探出。

她頭頂著一堆土，腦袋側歪，臉上表情空洞。

好冷。

無數細小的冰晶鉆過亂葬崗上每一個骨洞。

宿還綿雙眼暗淡無光，手里還緊攥著那片碎布。

她隨手扔掉，緩緩轉動自己的腦袋。

“咔嚓——”

骨頭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是再用力一點，下一刻就會折斷。

她五指嵌進地里，將剩下的身體一并帶出來。

天空開始下小雪，雪化成水拍打在她臉上，將她澆了個透。

這張臉的五官非常漂亮，就是沒什么肉。

腳底的泥土也變得滑起來，一時不察，人便狠狠地摔在白骨堆中。

還把一具老兄撞得散架，各種亂七八糟的骨頭嘩啦落了一身。

“呃……”

宿還綿掙扎了幾下，沒能從骨頭堆里爬出來，就躺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她嵌在骨頭堆里頭，看著不斷往眼睛里飛過來的雪水，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

“我好像，死了一遍。”

玄咒宗宗主，她的師尊楚妄生，親手將她殺死。

在她還有一口氣的時候釘入九十九枚鋼針，在心臟處注咒心，制作成了咒傀人偶。

所以她現在是人偶了？

宿還綿伸出手，開始在自己的身體各處來回撫摸。

還好，沒有缺胳膊少腿。

除了皮膚變得有些硬，感受不到心跳之外，和活人沒什么兩樣。

“心……”宿還綿摸了摸自己沒有動靜的心口處。

這里曾經有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此刻卻空空蕩蕩。

心去哪里了？

宿還綿想了想，心都沒了，還會有心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