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你……認識我？”宿還綿仍沒放過他剛才隨口的一句言語。

明明相貌年輕俊秀卻自稱老夫，也許是某個返老還童，或是修煉易容術的大能。

想起此前的遭遇，宿還綿的眼神不禁閃過暗芒。

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家伙也會表里不一，這人莫不是也想拿她做些不為人知的腌臜事兒。

“我當然認識你，你是宿還綿。”

男子像是沒有看見她逐漸緊繃的身體，態度自然地在床頭隨地而坐，小辮子搖搖晃晃，“被子怎么樣，軟吧？”

宿還綿沒理他，他就自己撐著床沿，手心支起下巴，從下至上仰視著她，懶洋洋地笑道：“我叫常昭彌，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你……”宿還綿看著那雙彎月眼，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理解現在的畫面。

無他，這人的態度實在太隨意了，懶散到幾乎毫無防備。

如果不是實力強大到不將她放在眼里，就是性格天生缺心眼。

“不要亂想，我要是想對你動手，何至于讓你活到現在，早過了奈何橋不是？”

常昭彌笑瞇瞇地看著宿還綿，突然用手指關節輕刮她的鼻尖。

宿還綿立刻觸電般往后靠，表情別扭，小臉皺在一起。

好沒有界限的人。

常昭彌被她的反應逗愣，嘴角慢慢勾起，緊接著弧度越來越大，最后直接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宿還綿咬了咬牙：“有事說事?！?

“嗯嗯……”

常昭彌笑了好一會，才以手背擋住已經憋紅的臉，泛著水光的笑眼望向宿還綿，再次開口：“恭喜，你已經自由了，開不開心？”

常昭彌的嗓音低沉沙啞，帶著些微喘息，讓宿還綿的耳朵抖了抖。

她皺起眉頭，抿嘴去看常昭彌，表情古怪。

被人殺死、煉成人偶獲得的自由，難道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常昭彌揉了揉臉，收起笑容，繃著臉正襟危坐，“這里是霧虛山，你是被我救回來的。你受傷嚴重，可以在這里歇一段時間。”

她和常昭彌對視了好一會，口出狂言：“我要殺人?！?

“誒？現在嗎？”常昭彌愣住，“還回來吃飯嗎？”

宿還綿沒有理會常昭彌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咬牙強撐著就要下床。

結果她身體果真虛弱得厲害，剛起身就再度栽回床里，被枕頭被子埋得亂七八糟。

怎么連死物都和她作對！這里處處都讓她討厭！

宿還綿惱羞成怒，不停扒拉身上的被子。

掙扎兩下的后果是越埋越深，最后只露出頭頂的一撮呆毛在悠悠晃蕩。

全程旁觀這一幕的常昭彌突然用手捂住全臉，全身止不住顫抖。

宿還綿終于爬了出來，看他有異常動作，立刻瞇起眼銳利地打量他。

只要這人有一點不對，她拼死也至少要咬下他的一塊肉。

結果她的視線和那雙透過手指縫、不斷偷瞥她的眸子對上了。

那雙眼睛迅速落荒而逃。

“你做什么?！彼捱€綿冷聲問他。

這人好怪，哪里都怪，總是做一些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卻實實在在的沒有感受到惡意，像是被人當成了沒有威脅的孩童。

常昭彌通紅的臉被他用手及時遮住，喃喃自語：“老天，連這副犟種的樣子都好可愛……她是雪鼯精嗎？肯定是的吧？想養?！?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完全遺漏了自己的耳尖，已經紅得和寶石不相上下。

宿還綿的眉頭越皺越緊。

她不再去理會這怪人，開始垂頭檢查。

從墳土里爬出來時渾身狼狽，又殺上玄咒宗沾了一身紅血，可現在穿得一塵不染，布料柔軟親膚。

誰給她換的？

“我知道你報仇心切?！背Ｕ褟浲蝗惶筋^過來，語重心長。

“但凡事都要講循序漸進，敵人太強，我們現在就得沉淀，不然上去就是炮灰啊。”

宿還綿聽他的話，雖明白他說得在理，但仍有不甘。

仇人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得安生，胸膛里像是有蟲蟻在爬。

她扭過頭不想看這個人，被子底下的拳頭偷偷攥緊。

雪鼯精生氣了，得哄。

常昭彌如此想著，朝宿還綿一點點蹭過去，循循善誘：“我在云麓山寨里還算說得上話，你不如給我當小徒兒吧，別的沒有，頗有點家資。”

宿還綿斜睨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她僅有的為人弟子經歷非常不好。

“天底下沒有比云寨更適合你的了，我拿我的臉發誓。這對我來說絕對是毒誓?！?

宿還綿的沉默絲毫不影響常昭彌的滔滔不絕，他反而越講越來勁。

“想不想親手殺掉那個丑八怪，將他大卸八塊，挫骨揚灰，接著在他墳頭燒紙，這樣那樣……”

“丑八怪是……誰？”宿還綿疑惑打斷他。

常昭彌理所當然、理直氣壯、抬頭挺胸地回答：“那個老不死啊，你不覺得他整天陰著個老臉看著就滲人嗎？跟我這種年輕漂亮的比可差太遠了?！?

說完，他還像是突然才想起來，吃驚地張大雙眼，明眸直溜溜的看著宿還綿：“啊，我都忘了他還當了你好幾年的師尊。我這么罵他，小綿兒不會介意吧？”

“……不會。”常昭彌只是罵，她可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比起這個，現在的宿還綿更介意常昭彌對自己的稱呼。

小綿兒？

就連楚妄生最愿意演戲騙她的那段時間，都沒有這么親昵地喊過她。

“恨意是成長最好的養料?！背Ｕ褟涖紤械仉p手捧住自己的臉，笑得像朵富貴花。

“重活一世，小綿兒就不想親手殺了他嗎？”

宿還綿沉默片刻，握緊的拳一點點松開，背對著他徑自躺下。

“嗯?！?

雖然她的聲音低不可聞，但常昭彌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笑意更盛，欣慰地拍拍宿還綿的被子，“好好休息，很多東西會做到的?！?

說完，常昭彌便輕手輕腳地離開。

宿還綿睜著眼，盯著床一側的墻。

云麓山寨，她此前從未聽過。

可她還能去哪里？

她如今一無所有，身處谷底之人往哪個方向走都是朝上。

空氣里飄散著一股異香，絲絲縷縷纏在各處。

她枕著這道香氣，心神逐漸放松。

一道怒氣沖沖的喊聲將昏昏欲睡的她強制喚醒：“你這家伙竟然還敢睡覺！”

宿還綿下意識翻過身去，卻看不到一個人。

“這里！你看哪里！”一只玉雪可愛的胖手從床下探出來，宿還綿低頭去看。

一張腮幫子氣鼓鼓的小臉，和一對毛茸茸的獸耳直接沖擊了她整個心神。

白色獸耳高高豎起，上面的絨毛隨著主人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

……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