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車后,蘇哲才后知后覺得驚恐,他剛才是一屁股把林戴給擠開了嗎?
他哪兒來的那個膽子的呀?
蘇哲小心翼翼的通過后視鏡去瞄林戴的反應,見她神情正常,沒有生氣的表現。坐好松了一口氣。
真的,那一刻,他只是想搶一個前面一點的位置,這樣他可以先一步付錢。
不是故意有其他的想法,要將她跟文祁湊一塊兒什么的,天地可鑒,他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不過,這一路上的風景,讓精神緊繃錯亂的幾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除了怨念幻化出來的那些邪祟過于扭曲詭異以外,也就是劉淑芬的那些過往經歷,讓人覺得壓抑。
像是在黑夜里,沒有一絲光亮,憋的自己喘不過氣的那種。
可現在,陽光透過樹梢的光影,蘇哲原本不安的心得以平靜。
蘇哲重新審判了一次,作為解愿人到底應該怎樣的責任?
大多數人都會心有不甘。
無論是賺的盆滿缽滿的大老板,還是生活幸福美滿的兒子、妻子,父母。
又或是天生就對這世界憤恨的苦命人,都有可能心里有怨言。
過得太幸福了,人不舍得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賺的盆滿缽滿的人,不甘心自己這么撒手人寰。
本就心有不甘的人又開始又會憤恨這個世界。
為什么?
其他都可以活得很好,很幸福,偏偏苦難只能于自己一個人身上!
人心有不甘有遺憾,都很正常。
可問題是,他們到底要怎么做?
才讓他們心甘情愿的離開呢?
劉淑芬到最后愿意去幫助文祁,幫助他們去抵擋另外一個完全喪失了人性的劉淑芬。
純粹是因為他們在她的過往里,將她的記憶進行了一些修改。
讓她原本黑暗的日子里,透進了一絲的光亮。
讓她感受到除了這個世界,除了這個張家人,還有其他人愿意對她好,所以僅剩的一點善念被他們挖了出來。
可是其他人呢?
未經他人苦,不必勸人心。
他們沒有任何資格去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對你如此不公,那就不該有任何留念,可以去選擇下一個人生,或許下一個人生變得更加明亮光彩。
可下一個人生真的一定就一定會幸福嗎?
人這一輩子是幸福,還是苦難,都是一半一半。
他沒有資格也沒有把握去告訴他們。
他結怨這小半年以來,大大小小經歷很少是心有不甘,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的人。
其實他都還好,林戴和文祁都有意的在照顧他。
從他手里經過的那些情怨,大多都是守歸正寢,安享晚年,對于晚輩還未出生,不愿意離開而已。
可文祁不一樣,從他手里化解的那些情怨,大多消極,壓抑。
一個人如果沒有找到自己的人生地位,看不見自己的前途是否一片光亮,這日子會覺得越過越沒有滋味。
在這樣的生活里迷失自己。
他原本覺得自己現在可以解中級極情怨,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可是負重前行的又不是他。
是擋在他前面的林戴和文祁。
他想要可以獨當一面,可以真正的和他們站在一起,并肩作戰。
需要很多的努力,起碼面對這樣苦難的人生時,才能做到不偏不倚,絕對的公正。
蘇哲靠在車窗沒有心情欣賞風景,雖然去海邊是他心心念念的,可他現在提不起任何情激情。
文祁在車上也緩過來,原本感覺身體發軟,就是那種在廁所里蹲的太久,渾身發麻,使不上一點力氣。
但是現在手腳回溫,整個人又都回來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要是在以往,出門叫的最歡最興奮的那個人,一定是蘇哲。
林戴平日里本來情緒就不怎么外漏,但也絕對不會掃興。
可是今天,他有好幾次看著司機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車要是一路開在海邊,總歸還是要花上好一些時間的,誰都不說話,車內的氣氛有些尷尬。
尤其是蘇哲,原本這個時候應該去撒歡兒的那個人。
現在是死氣沉沉的。
說到底,還是他們能力太弱,要不然那些情緒怎么會影響到自己呢。
坐了快三個小時,中間還經過一個收費站,文祁看到了路邊下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雖然從小就在山東長大,但其實他真正的見過海的次數不多。
他小時候其實不愛出門兒,就是個妥妥的宅男,但凡要出門兒,也都是在村子里小區里轉一轉。
就是他那個時候朋友都說,他是個大佛根本請不動的那種。
他就說還有一個稱呼叫做”鐵公雞。”
并不是那種摳門兒,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而是那種認死理兒,死倔死倔的鐵公雞。
起先,他們的視線都還被一些綠樹給遮擋。
現在視野開闊,映入眼前的就是泛著銀光,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邊公路上,海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清新的涼意,讓人心情舒暢。
看見大海的那一刻,心情如海面般寬廣,所有的束縛都煙消云散。
就連死氣沉沉的蘇哲突然活了過來,扒著車窗一臉興奮,迫不及待的樣子。
沿著公路前行,一幅美麗的畫卷展現在眼前,湛藍的海水與天空相連,綿延的沙灘和峭壁構成壯麗的景色。
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綠樹搖曳著翠綠的枝葉,仿佛在為每一個過客歌唱。
蘇哲感覺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沙灘,去游泳。
但是他也沒有忘記自己坐在副駕駛的原因是什么?
就在蘇哲要拿出手機開始付錢的那一個,他預判了文祁的動作。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回頭用眼神示意,這個事兒是我的,我來。
文祁這才反應過來,為什么蘇哲一定要把林戴擠開,坐在副駕駛,敢情這小子是想搶著付錢呀?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跟他講這個功勞了。
文祁把手機收回去放好,用手示意:“你來,你來。”
蘇哲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一樣,得意的搖搖頭付錢。
文祁在付錢付錢的那那會兒,去后備箱把他們的背包都給拿了下來。
這司機也不知道是不是著急去接下一單,他剛把后備箱關上,司機就踩了油門沖了出去,他被噴了一臉的尾氣。
文祁閉著眼憋氣,耳邊的油門聲越來越遠。
他才慢慢的將眼睛睜開,淡淡的嘆了一口氣。
生活不易,工作更難。
這師傅開了快三個小時的車,馬不停蹄的就去接下一單了,不累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去尋找林戴身影。
把她擋在自己身后,左右巡視,這是尖叫聲是從何而來?
海邊其實無論是什么時候都不缺人。
尤其是正處于高考或者是中考放假的那個節骨眼兒,在海邊更不可能少人。
每當夏季來臨,海邊總是聚集著無數游客,他們穿著泳衣,享受著陽光和海灘的歡樂。
文祁看著那岸邊上密密麻麻的人頭,還有空里越來越高的溫度。
他突然有點兒發怵。
自從解愿了以來,面對的人多的場景大多都是詭異如斯。
畢竟那些都不是真人。
現在知道他跟前這么多人,他有點兒不大適應。
他又覺得恍惚,這到底是現實呢,還是幻境?
可是,蘇哲看到那片無垠的大海,心中的煩憂仿佛都被海風帶走了,心情舒暢無比。
沿海公路朝海邊走過去,這里仿佛是一條蜿蜒的海岸線,把海洋的美麗與大自然的神奇緊密相連。
在這條公路上,仿佛會聽到浪花拍打著礁石,會感受到海風拂過臉頰的輕柔。
迎接自己的是無邊無際的海洋,和那讓心靈得到釋放的寬廣。
蘇哲作為一個內陸四川人來說,大海給他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他以前還不知道自己不是學習那塊料的時候,心里的愿望一直都是要考出去,要考到一個能看海的城市讀書,或者是以后在那種城市里面工作。
但是,步入了高中,知道自己平時學習那塊兒料,平借學習能力是沒有辦法走出四川的。
他就放棄了這個夢想。
畢竟其他地方的物價條件他并不清楚。
但是在自己家的物價條件,他很明確。
在自己家,無論做什么都有人給他托底兒。
再怎么樣,他不至于被餓死。
可真要是出去了,他是發生了點兒啥事兒,他在出租屋臭了快半個月都沒有人能知道。
“走吧,先去酒店把東西放下。”文祁把背包抗在肩上,沖著即將要脫韁的蘇哲開口。
蘇哲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們身后,一步三回頭。
那沙灘前黑壓壓的一片,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一樣,有的游泳,有的照相,有的赤腳在沙灘上走。
孩子們挖沙戲水,大人則吹著海風……游客們紛紛掏出手機拍照。
他也很想過去。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實在是因為今天的溫度真的太高了!
這快有40來度了吧?
他雖然是很想去海邊,但是以現在的人多來看,他也擠不到一個好位置。
他本來就不白,再曬一下。
他可不希望日后解愿的時候,分不清是敵是友。
因為他可能會跟黑夜一個顏色。
沿著海岸線行走,海風輕輕拂過臉頰,帶來一份清新的自由感。
當然,這是其他感性的人來說是唯美的。
可林戴一個本就不喜歡白天,又理性到極點的人來說,她又見不得陽光。
這溫度高的日子里,對她簡直就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蘇哲和文祁原本都還游刃有余的跟著林戴。
但是隨著林戴的步伐越來越快,以及林戴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即將要爆發的怒氣。
文祁迅速反應了過來,站立不動,把背包里的傘給拿了出來。
而蘇哲在文祁拿傘的那會兒先一步走到林戴的旁邊,借著身高給她擋太陽。
但是,他的那顆頭顱確實擋不住什么陽光。
他穿的只是一件白色的短袖,雖然在岸邊確實有很多光膀子的人。
但大多人都在沙灘、海邊上,他是在馬路上光著膀子,那他們這個風景確實是有點兒怪異的。
文祁把傘拿了出來,立馬把傘給撐開,一個箭步擋在林戴面前。
林戴冷冷的在他們兩臉上掃了一圈,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兒,繼續朝前走。
說實在的,她對于來不來海邊這種事情,壓根兒沒有什么想法,來與不來都是一樣。
要不是蘇哲說,他從來沒有來過海邊,她才不會來。
而且晚上,中午大家都不愿意出來,想著太熱,晚上可就不一定了,到那個時候,人只能更多。
要不然她才不會踩著早上的點兒出發,只是沒想到,這個溫度,這個點兒,這邊上竟然還有這么多人。
早知如此,倒不如晚上出發!
反正她又不出門,蘇哲跟文祁要是愿意出門,跟那些人肩并著肩,腳跟兒靠著腳跟兒的走,關她什么事?
她真的是多余操那個心。
蘇哲跟文祁都感受到了林戴壓在心里的那股怒氣。
一路上,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除了打著傘,都在盡力的減少自己的存在。
生怕觸到了這位祖宗的霉頭。
好容易到了酒店,填寫了身份信息,拿了房卡上樓各自認領房間分開以后。
就在文祁準備松一口氣時,林戴突然開口:“你們……”
“到。”文祁立馬接話。
這聲“到”喊得那叫一個洪亮。
反倒是把林戴愣在了原地。
林戴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文祁。
蘇哲也是一臉奇怪的默默的挪開了一步,他可不希望文祁生的那股傻氣傳染到自己身上了。
文琪低頭懊悔自己剛才那份舉動,真的是有點兒丟臉,人家話都還沒說完呢,名字都沒叫一句,他就喊個到。
咋的,在勞改所待久了,聽見編號就條件反射了?
“你們晚上如果要出門,自己去就行,不用叫我。”林戴冷冷的開口。
“那早上吶?”蘇哲反問。
他們三個生活作息其實都差不多,稍微好一點的就是文祁。
文祁是屬于晚睡,但是他們早起。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個生活規律,他竟然能爬起來吃個早餐。
他跟林戴的生活作息挺般配的。
他們仨,文祁晚睡早起。
他晚睡晚起,林戴早睡晚起。
都有一點兒相似,說不不好配合吧,又能相互去磨合。
他跟林戴稍微有點兒默契的,就是兩個人都能睡到中午,不用吃早餐的。
雖然他爸媽經常會教育他,告訴他無論做什么,早餐是一定要吃的,但是他確實醒不來。
他從小到大都是叛逆的那一個性的。
時不時的跟他說一句,他還能挺一挺,但是念的多了,他的逆反心理就來了。
越是讓他起來吃早餐,他越不愿意。
他有時候覺得林戴跟他也一樣。
但是林戴有時候吧,又確實莫名的縱容他們。
就說吃早餐這種事兒吧。
林戴明明很不耐煩,每次被文祁叫醒,都感覺怒氣沖沖,恨不得用眼神將文祁戳個窟窿的樣子。
但是文祁每次一叫,即使不耐煩也會爬起來。
對,就是眼神控訴,不會有實質性的措施。
這導致他跟林戴現在都已經習慣了,早上起來吃完飯,先坐那么半個小時。
有時間,就繼續回去睡個回籠覺。
但是別說,他現在感覺自己的身體素質確實變得好些了。
他以前因為熬夜,通宵不吃早餐,除了黑。
他那不是黑,是小臉兒蠟黃,就那種營養不良,氣血不足的那種虛。
但是現在生活稍微規律了,為了解怨,要提高自己的身體素質、體力等等。
上次自己跟父母打視頻通話的時候,他們都還夸自己現在紅光滿面,能看的出氣血啥的很足。
所以,林戴想必應該也是這種想法,即使再不情愿,都會忍著心里那股想要罵文祁的沖動,起來吃早飯。
“不用,你們來這兒,該玩兒什么玩兒什么,想去哪兒都行,不用告訴我。”說完林戴就刷房卡進去了。
這次他們因為旅游,所以定的房間是三人,一人一間。
畢竟也不會有什么潛在的危險出現,還是要給自己彼此一個私密,自由空間的。
蘇哲已經去了就躺下了,本來想閉眼休息一會兒的。
這文祁打傘忒過分,那傘光是打著林戴了,他一點兒也沒被傘給擋住,導致他的右半張臉火辣辣的。
可他剛躺下就沒休息多久,被熱的騰的一下坐起來。
窗戶關上,窗簾兒給拉上,空調給打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還不忘把電視機給打開。
雖然這個點兒無論是哪個臺,放的都是什么新聞聯播。
不是他不關注國家的那些新聞,實在是這些東西吧,能看也能懂,但他深入不了。
說來的遙控器翻了一圈,最終還是把電視臺停在了CCTV音樂頻道。
他這種智力就適合那種簡單直觀的。
他看一個懸疑電視劇,一集的內容,他得看3遍才能懂的那些觀眾,說的那個什么小細節,什么隱藏線索。
真讓他去看,他只能看服裝好不好看,哭的認不認真?還有就是劇情緊不緊湊。
你要說這個什么故事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含義,他是要看解說,他是要看完一兩遍之后再去看解說。
不是說他不喜歡那種細膩的東西?
而是人活在這世上,無非就是幾萬天而已。
本來工作,努力活下去就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了。
再想去找其他的事,真的會很累。
所以他對生活的看法就是得過且過,能讓自己休閑娛樂輕松一點兒的,絕不去仔細想。
想來這一是林戴為什么會選擇他加入的原因。
文祁就是那種細膩,對于生活的看法格外的感性的那種。
而他是理性大于感性,很多事情鈍感力比較強,他不會去細想。
性格這種東西吧,得互補,關系才能更融洽。
文祁到了房間,先是看了一圈房間的布局。
這家民宿的每個角落都能看見大海的身影,讓人沉醉不已。
文祁現在海景房的陽臺,這個地方仿佛是他與海浪親密對話的秘密基地。
站在陽臺看海,海也在看你。他們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話,藍色的畫卷在窗外展開,仿佛與蔚藍大海簽訂了永恒的契約。
他之前在酒店大廳看見那些房間的價格,他會覺得很貴,有點兒不值。
無非就是一個過度休息的地方。
沒有必要,一定睡一個特別貴的民宿,可是他現在覺得這個價格值真的很值。
他一想著晚上可以聽著窗外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入眠,這就是每晚最美好的時光。
文祁在陽臺欣賞了一下午的風景,連午飯也沒有吃。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太過于緊繃,其實解愿這種事情來說,最主要的就是把心態放平。
因為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把自己的情緒和情怨連接起來,自己會陷入情怨不甘的怨恨里。
讓自己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這對于解愿人來說,是絕對禁止的。
這也是他們解愿為什么一定要點一個紅燭,那個紅燭不只是給情怨指引路線的。
也是給他們解愿人與現實掛上連接的一種紅線。
只不過是普通人和情怨都看不見,只有他們才能看見的。
但凡要是情怨看見,不得把那紅燭給吹滅,然后拉著他們一起墮入永恒的黑夜嗎?
他其實大學畢業那會兒,在山上呆了一年,其實就可以跟著那一屆的弟子一起下山歷練的。
只不過他們下山歷練前,都有一個考核心態,各個方面適不適合下山歷練。
他考了一年兩年三年都沒有成功。
所有人都一致認為他下山很容易情緒崩潰。
甚至是陷入情怨給他設立的幻境,永遠都走不出來。
所以導致他在山上都快成為丁陽的接班人了。
雖然他確實很想下山,但是他也能理解大家的那種顧慮。
而且,他也并不是孤家寡人。
其實他很少感受到那種大家一起擰成一股繩兒,心朝一處使的那種氛圍里。
大家都說高考跟你屬于同一個班級的你的同學,都可以說是你的戰友。
但與其說是戰友,其實他們更多可以說是對手。
因為他們競爭的都是那些很小的專業。
而且大家都很緊繃,雖然大家可能會一起探討題目。
但跟他在山上,大家明知解愿面對怎樣的危險,可能會出現怎樣的生命安全,但是大家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往往前沖。
都說少年的心動像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燒不盡,長風一吹,野草就連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