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但我知，論愛心找不到更好

巨星坐在工作間，桌面上堆滿分場劇本、鏡頭構圖，還有堆起了一些未開封的信件。他望向窗外寂靜的街燈，夜幕低垂，商業區經已人跡罕至。他平復心情，靜靜地在腦海浮現汝涼風提出辭演的畫面。巨星本來認為她可以在電影中發揮精彩，充分表現自己。不過知道林蘥望居然不辭而別，巨星也心知對涼風打擊很大，確實很有可能想起辭演的念頭。

如果電影已經開拍，他認為涼風會顧慮到劇組已經起動，為了大家設想，硬著頭皮繼續擔綱演出。然而事情來得太突然，還未來得正式拍攝，她們經已出狀況了。涼風決定辭演的心情，巨星是能夠理解。

巨星心里覺得無奈，也有一點失落。

「算啦，係我揾佢地先，佢地用咗一段時間覺得都係唔接受，就無辦法?！?

助手從自己的位置走過來交待要事：「巨星先生，劇組傾場景個會議改咗時間，聽日朝早十點，早一個鐘，有冇問題？」助手聲音急促，對于整套電影的籌備有點忙不過來。

「無問題。你都係導演之一，交俾你去開呢個會，我去做第樣嘢。」巨星木無表情地說，「你確定女主角果邊無商量余地嘛？」

「無錯，汝涼風好正式咁喺電郵寫低，同林蘥望一齊退出?！怪终Z氣沉靜，敘述早已預料的事實：「封信寫佢地兩個誠蒙厚愛，但係身心都未準備好迎接挑戰?！?

「既然係咁寫，相信涼風都有見到望望。」巨星嘆氣，「無啦，佢地有見返面嘅話都戥佢地開心，身心未準備好就無得勉強?！?

「女主角位空咗出嚟，請問巨星先生對于候補人選有冇諗法？」助手壓低聲音，「監制同我講，其他細節都定好曬，要快啲揾人，如果唔係進度會落后?！?

「我好清楚?！咕扌侨嘀栄?，「呢個角色係要揾令人眼前一亮嘅新面孔，涼風決定咗唔做，我地就拎出嚟海選公開招募，希望大海撈針揾到真正合適嘅人選?！?

「公開招募？」助手遲疑了一下，「巨星先生，我地辦海選，成個劇組真係要延遲，監制一定好不滿?！?

「係，呢方面都有諗清楚。」巨星苦笑，帶點自嘲，「但係人地唔肯拍，我有咩辦法？總之招募啦，揾啲有潛質嘅人，可能有驚喜。」

助手向工作室內的其他同事告知巨星的決定，巨星拿起劇本，翻到女主角嘅部分，腦海浮現涼風樣子——那個總是聰慧又溫柔，卻倔強得讓人無奈的女孩。他閉上眼，腦中閃過涼風雨中站在街角的模樣，水點灑在她肩上，風雨吹過發絲，眼神堅定而銳利。巨星拿起簽名用的鋼筆，在劇本空白處寫下一句：「公開試演，揾一個有倩影嘅人?！箒谳p輕苦笑，心想，這個決定一定要有始有終。

試演的消息傳開，香城的演藝圈熱鬧起來。在影樓里，巨星和監制，還有助手三人坐在一邊，面前是一班年輕的面孔。她們有的緊張得手心出汗，有的甚至模仿巨星演過的角色，每個人都心里沒有底，不知道巨星對于角色的要求。他看著她們，眼神銳利，一直在尋找她們的特質?？擅恳粋€表演結束，他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她們有的演得投入，充滿感情，有的甚至讓監制十分滿意。然而他腦中總浮現另一個影子——她拒絕時的倔強，都成了他心中的標尺。他翻著筆記，想著不動聲色地掩蓋自己一絲絲的失落。

持續了數周，巨星等人每天在影樓，從早到晚，見了不下百人。他開始覺得疲憊，眼底里并沒有倦意，心里的倦態已經透支過度了。助手拿起名單走進來，說：「巨星先生，今日有五個，請問你見唔見？」他點頭，揉捏雙眼：「見，繼續?！?

又一個女孩走進來，很年輕，眼神清澈，帶著一股不服輸的態勢。她站在燈光下，表演了一段獨白，聲音不高，卻有種穿透力。巨星看著她，微微瞇眼，點了點頭，對助手說：「就佢啦，俾佢演唔會太差?！怪秩ζ鹆嗣?，問：「請問你覺得佢同其他候補相比，點樣脫穎而出？」巨星頓了頓，對于找到人選，心情放松地說：「佢表現到自己經歷過呢個故事。我地要嘅係有靈魂嘅女主角，唔要睇住劇本先識演嘅演員。」助手點頭同意，但隱約可見，巨星的面容藏著一抹遺憾。

***

葉曉澄站在影樓最顯眼的中央，燈光刺眼，攝影機紅燈閃爍，像一雙無情的眼睛盯著她。她是演藝學院二年級學生，經驗不多但矢志成為表演者，站到了巨星新電影的試演現場。她穿著簡單的連身裙，手里捏著短短的劇本，指尖因緊張微微發白。試鏡室墻壁是冷灰色，彌漫著咖啡與空氣清新劑的氣味，她深吸氣，心跳急促，像流水落花，停不下來。

助手喊道：「葉曉澄小姐，妳準備好就可以開始?！?

她點頭，低頭瞥了劇本最后一眼就把它拿開。這是女主角的一場獨腳戲，場景設定在清冷的秋天，她獨自一人望著樹木上的紅葉，回憶起曾經的溫暖和快樂事，心里感到的是青蔥的傷痕。巨星眼神銳利得像能看穿她的靈魂，她閉上眼避開，試著沈進角色。

曉澄想著憶起她的情感——她與男生分手的那天，她一邊逐張刪除兩人一起拍的照片，又一邊呆呆地看著照片。她心里自語：「要諗起呢啲舊事，我要用嚟放入呢場表演?！箍赡欠萸楦袇s像潮水，止不住地涌上來。

她眼前浮現一個城市公園的畫面——霓虹燈閃爍，行人匆匆，車聲與人聲交織，自己站在都市中的寧靜的一角。她是那個角色，一個曾經戀愛過的人。夜晚，她獨自站在樹下，路燈映照著她的面龐，寂寥的氣氛使她心頭一緊。她深吸氣，開始表演。

「係咪唔能夠一齊嘅戀情，先至特別長久…」她的聲音有點沙啞，帶著一股磁性的攝人魅力，像一陣夜風，吹來了悲傷。「我試過捉緊，但到頭來，係握唔住。」她停頓，抬頭望向虛空，眼神空洞卻隱隱透著光，「或者我應該放手，將果段記憶，留喺果段春雨天。」她的聲音漸漸變輕，直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說完低頭，雙手攥緊，指甲掐進掌心，等待回應。

試鏡室里靜得只剩攝影機的嗡鳴。巨星靠著椅背，盯著她，眼神復雜難懂。他想起另一個女孩，還沒有這位葉曉澄來得成熟。

他打破沉默：「念呢段臺詞嘅時候，妳諗緊乜嘢？」曉澄愣住，咬了咬唇，低聲說：「諗緊一個…..一個唔會返嚟嘅人。我知佢已經唔會返轉頭，但我就係喺呢個時候諗起佢?！顾穆曇粑⑷醯仡澏?，眼眶泛紅，忍住淚水沒有落下。她想起那天，想在最后問清楚，可他沒有回應，只能看著他的背影漸遠。

巨星翻開她的資料，看到她表演履歷并不算豐富，問她：「點解想演呢個角色？」她抬頭，聲音微顫：「我睇咗原作，覺得角色個心路歷程，我可以表達到?！顾f完，臉頰微紅，覺得這答案有點太單薄。

巨星沉默片刻，在筆記上寫下幾個字，對助手說：「記低佢嘅名，俾佢再入選下一輪?！怪贮c頭，曉澄卻愣在原地，問：「我係入選到下一輪？」巨星笑笑，搖頭說：「無錯，下一輪海選係要試演一場街頭淋雨戲。演呢個角色，要更加多發自內心嘅真實感情，同埋唔可以易病，身體要健康，一淋雨即刻傷風感冒就演唔到。返去準備嚇，我地通知妳日期時間再嚟?！顾c頭，轉身離開，心里像深巷的燈光，忽明忽暗，既緊張又釋然。

***

電影開拍后，劇組就十分熱鬧。攝影機一開始拍攝，幕前幕后所有人都按照事先排好的指令，讓演員配合鏡頭構成一段又一段如詩如畫的影像。巨星自導自演，站在監視器后，雙臂疊起，目光專注。新演員葉曉澄站在場景中央，穿著戲服，臺詞流暢，動作自然。他看著她，心中暗自點頭，可腦中卻不由得浮現另一個畫面——若她站在這里，會是什么模樣？

他轉身，對攝影師喊：「呢場OK，不過嚟多一take，表情變化再細微啲。」攝影師點頭，調整鏡頭，片場再次忙碌起來。

拍攝日程緊湊，劇組日夜趕工。巨星沒時間休息，每天在片場與剪輯室之間奔波。他還再調整劇本細節，指導演員，對于甚至乎小道具的來歷都要尋根究底。有一場雨戲的拍攝，天氣無風無雨，他們用大水喉制造這一場人造雨幕。葉曉澄在鏡頭前奔跑，要冒著雨水把餐廳客人遺留的錢包交給對方，角色要滿面濕透，而眼神卻堅定而熾熱。巨星抬頭細想，想起要是那兩個女孩都參與這電影，望望說不定會在鏡頭外，為雨中奔跑的涼風打氣。助手指揮著說：「補一個近鏡俾曉澄，請巨星先生準備下一組鏡頭埋位。」巨星愣了下，問：「係咩，到我嗱？」他望著雨幕，而眼神悠遠。

隨著拍攝接近尾聲，電影漸漸成型。剪輯室里，巨星與剪輯師并肩坐著，熒幕上播放初稿，畫面流轉，配樂與臺詞交織，故事慢慢有了生命。他看著葉曉澄的表演，她堅韌與脆弱的各種方面都在鏡頭前展露無遺，每一場戲都帶著她的溫度。巨星很想自己能夠做到的一點，就是即便少了最初的影子，這部電影依然出色。剪輯師轉頭問：「巨星，覺得點樣？」他面帶疲倦：「好好，超出預期。辛苦曬你地?！辜糨嫀熜χ貞骸改阋髤罡?，我地點敢隨便。呢個女主角真係唔錯，帶到戲出嚟。」巨星點頭，沒多說話，只是望著熒幕，眼神微微出神。

電影殺青那天，劇組在片場開了個小派對。香檳杯碰撞的聲音響起，演員與工作人員圍在一起，笑聲此起彼伏。巨星站在角落，端著杯酒，望著熱鬧的人群。葉曉澄走過來，舉杯對他說：「多謝你俾我呢個機會，我真係學識咗好多?！顾c頭，笑著說：「係你把握得好好，唔使多謝我。繼續努力。」她笑著走開，他卻轉頭望向窗外，夜色下的香城燈火通明，車流不息。他啜了口酒，酒味微苦，卻暖進心里。他回想這段拍攝的期間，從試演到殺青，每一個進程，都像在和過去的自己交談，回憶在記憶中的自己，也回憶在那一刻的她。

而后期制作則緊鑼密鼓地展開。巨星每天泡在剪輯室里，與剪輯師反覆調整畫面。他盯著熒幕，對一場夜戲不滿意，說：「呢度太暗，燈光調亮啲，畀觀眾睇清楚佢嘅表情。」剪輯師點頭，調整參數，畫面重新播放。他看著女主角在街角獨自走著，背景是香城的霧和雨，孤單卻堅定。

他突然想起，涼風曾說過：

「呢個地方，總能夠令到我對于『水』呢樣事物，有唔同嘅想法?！?

他低聲說：「加段內心獨白，就用呢個感覺?！辜糨嫀焼枺骸妇扌牵銈S咪有咩特別嘅想法？」他笑笑：「係一啲舊想法?！?

宣傳活動隨之展開，電影預告片發布后，反響熱烈。香城的影迷在網上熱議，有人預測內容，有人夸贊畫面。巨星坐在會議室里，聽著團隊報告票房預測，點頭表示滿意。宣傳經理拿著計劃表說：「首映定咗下個月，場地同嘉賓名單準備緊。巨星，你有無特別想請嘅人？」他頓了頓，說：「有個名單，我之后畀你?！菇浝睃c頭，繼續講解，他卻微微出神。每當有人提到女主角，他總會想起最初的設想。助手低聲問：「巨星先生，係唔係請埋佢地兩個。」他搖頭，笑說：「我比較想想佢地不請自來，但係佢地應該好矜持同唔好意思，都係我地請啦?！怪贮c頭，不再多問。

他將邀請函放進信封，交給助手，說：「揾方法送出去，唔使話返俾我聽。」助手點頭，拿著信離開。

首映前的幾天，他親自檢查場地安排。電影院外掛滿海報，紅毯鋪好，燈光試調。他站在影院大廳，望著空蕩蕩的座位，腦中想像首映當天的熱鬧。他轉身，望著大熒幕，心中卻想，若她來了，會坐在哪個位置？

宣傳經理問到傳媒招待的事宜：「巨星先生，當晚會唔會想同記者朋友講幾句？」他點頭：「會，想簡單講下制作嘅心路歷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