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閑溜達了一圈，不自覺的來到工作人員休息室附近。

透過半開的門縫，李怡看到寶島燈光師王師傅正在調整一盞聚光燈。

王師傅戴著耳機，嘴里哼著閩南語歌，手上動作卻格外謹慎。

李怡注意到，他在燈光參數表上做了特殊標記——那些標記的位置，正好對應著下午要拍攝的范彬彬的站位。

“老王。”

副導演突然探頭進來：

“下午范彬彬那場戲，燈光調暗了吧？”

“放心啦。”

王師傅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都安排好了，保證讓她的臉看起來又黃又暗。”

“大陸演員嘛，本來就不上鏡。”

“何況還是一個配角丫鬟？”

“又得罪了副導演您，自然讓她吃點虧！”

李怡聞言感覺一股怒火直沖腦門。

老老實實拍戲不好嗎？

又搞穿小鞋區別對待這一套！

賊惡心！

李怡太清楚劇組這種手段了——

在后世，被稱為“死亡打光”，專門用來打壓不聽話的演員。

光線一暗，演員的皮膚狀態和五官立體感都會大打折扣，在鏡頭前顯得格外憔悴。

“對了。”

王師傅突然壓低聲音道：“聽說化妝師那里，您也打了招呼？”

“這樣搞，范彬彬那丫頭不會告狀吧？”

“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啊。”

副導演滿不在乎：“一個小小的丫鬟配角，還能翻天了啊？”

“我也不是故意刁難她，而是丫鬟的妝容肯定不能超過心茹飾演的小姐吧？”

“也怪范彬彬膚色太嫩了，把心茹襯托的有點黑。”

副導演滿肚子壞水：

“所以讓化妝師格外關照一下，也是理所應當的。”

王師傅附和著笑：“對！理應如此。”

門外，李怡都有推門進來打人的沖動了。

“林心茹本身膚色偏黑，為了不被金鎖這個丫鬟搶風頭，竟然在燈光和化妝上做文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李怡突然想起，在后世一次采訪中，范彬彬曾提過這件事。

當時她忍氣吞聲，結果丫鬟造型出來后被紫薇的腦殘粉大肆嘲笑，說她“土得掉渣”。

金鎖的造型以簡單發髻、素色衣服為主，對比劇中小燕子，紫薇更鮮明的造型，金鎖的裝扮確實較為平淡。

這件事讓范彬彬郁悶了很久。

畢竟熒屏上的三姐妹，現實中關系真不咋地。

彼此都看不順眼。

明明范彬彬的姿色不遜甚至遠超小燕子，紫薇，卻淪落成背景板。

她多少有些不服氣！

“也許，該去化妝間看看。”

李怡若有所思：“英雄救美雖然俗套，但有用啊！”

燈光的事情李怡此時不好插手，但也不會放任這些人欺負大陸同胞。

小本本先記上，去化妝間溜溜。

距離不算遠，李怡很快就到了。

推門進去，整個房間里彌漫著粉底和發膠的刺鼻氣味。

幾個主演的化妝臺明顯更寬敞整潔，而角落里，一個少女正安靜地坐在鏡子前。

正是十六歲的范彬彬。

李怡屏住呼吸。

鏡中少女還未有日后“范爺“的霸氣，瓷白的肌膚在化妝燈下幾乎透明，一雙杏眼清澈見底，帶著些許不安卻又強裝鎮定。

寶島化妝師林姐正在她面前調配腮紅，那盒腮紅紅得刺眼，像是要滴出血來。

“林姐，這個顏色是不是太艷了？”

范彬彬小聲問道，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你懂什么？”

林姐頭也不抬:“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樣子，難道想搶小姐的風頭？”

李怡看到范彬彬眼眶微微發紅，卻硬生生把委屈咽了下去。

在后世，誰會想到紅毯女王曾經在劇組受過這樣的委屈？

“彬彬，”

林姐用帶著寶島腔的普通話說道：

“扮相要跟身份對上，你演金鎖，自然要突出丫鬟的'鄉土氣息'。”

范彬彬咬了咬嘴唇：“可這也太紅了......”

“哎呀，你不懂啦。”

林姐不耐煩地打斷：

“這是藝術效果。你看港臺戲的丫鬟配角，哪個不是這樣畫的？”

李怡注意到，林姐給寶島演員化妝時，用的都是自然色系的腮紅，妝容精致淡雅。

而到了范彬彬這里，就變成了夸張的“鄉土腮紅”。

“林姐是吧？”

李怡不客氣的開口：“我聽說瓊瑤老師最近在看《紅樓夢》的劇照？”

林姐的手頓了一下，回頭道：“好像有這么回事兒，怎么了？”

“上午我跟老姑去拜訪瓊瑤老師的時候，看到她桌上放著87版《紅樓夢》的畫冊。”

李怡裝作不經意地說道：

“我記得里面丫鬟襲人的妝容就很淡雅，特別符合古典美人的氣質，瓊瑤老師贊不絕口。”

范彬彬眼睛亮了起來：“對啊，我演的這個角色并不是普通丫鬟......”

林姐臉色當即變了。

聽出李怡這是暗諷她化妝有問題。

林姐搞不清李怡有啥來頭，只能遲疑道：

“這個......咱們是清裝劇，跟紅樓夢還是不同的。”

“要不這樣，”

李怡趁熱打鐵，建議道:“先試一個淡妝，再請瓊瑤老師過目？”

“林姐您想必也知道，不管主角配角，瓊瑤老師都很關注！”

“否則也不會特意請我老姑來演容嬤嬤了。”

“我相信瓊瑤老師有很高的審美觀！”

“你也不想因為造型不對，被瓊瑤老師罵工作能力不行吧？”

林姐有些心虛了，瓊瑤畢竟是她老板。

副導演的人情固然重要，但不能砸了飯碗。

林姐看了看表，離定妝拍攝還有一個小時，咬了咬牙道：”好吧，那就試一下。”

李怡立刻行動起來。

李怡前世研究過古典妝容，知道如何用最少的色彩突出五官的立體感。

便指導著化妝助理用淺粉色腮紅輕輕掃過范彬彬的顴骨，又用眉筆勾勒出柔和的眉形。

“眼影要用珠光色。”

李怡一邊指導一邊解釋：

“這樣在鏡頭前會有自然的光澤，不會顯得死板。”

范彬彬驚訝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原本略顯樸素的五官，在恰到好處的妝容襯托下，竟然煥發出驚人的光彩。

“這......”

林姐也看呆了。

不得不承認，這個妝容比她的“鄉土腮紅”高級多了。

就在這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

瓊瑤跟導演走了進來，看到范彬彬的妝容，眼睛一亮：“這個妝是誰化的？”

“是我的建議。”

李怡趕緊表現：“參考了87版《紅樓夢》的妝容風格。”

瓊瑤仔細端詳范彬彬的臉，突然笑了：

“很好，這才是我要的感覺。”

“雖然有些搶主角風頭，不過小燕子和紫薇的妝容也要增加這種類似效果。”

“尤其紫薇，膚色偏黑是個大問題，就用大紅靚麗的衣服襯托一下。”

“小林，以后三個女演員就按這個標準執行吧。”

林姐臉色變得有些尷尬，干笑著答應下來：“好的，老板。”

見林姐吃癟，范彬彬高興壞了，心里暗自嘀咕：“李怡竟然連化妝都懂？還真小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