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的成見，真他媽是一座大山。”方回心里想，愚公來了都得繞著走。

目送秦牧進了供銷社，方回也進去找到賣布的攤位，扯了些印染的碎花棉布。

黃色，青色、天藍色。

從縣城回到鎮子上，已經是下午，雖然一路上有陰涼，方回渾身還是濕透了。

來到二樓找葛愛民，葛愛民可能因為上午的事情，還是沉著臉，后背倚在椅子上，扭頭看向窗外抽煙。

方回坐下抽了半根煙葛愛民都不知道。

還是轉頭喝水拿桌上水杯才注意到椅子上坐了一個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方回。

正瞇著眼睛吹風呢。

“你什么時候來的？”葛愛民強顏歡笑。

“來了好一會兒了，想什么呢。”

“沒什么。”葛愛民擺擺手，歉意道，“小回，海蜇的事情你先別急，我肯定會幫你辦好。”

方回嘿嘿一笑，“愛民哥，我建議你最近每晚都去一趟老丈人家，陪他喝喝酒啊，聊聊天啊。”

葛愛民以為方回想讓他老丈人好好勸說秦牧，更加苦悶了，“老丈人一般不管兒女之間的事情，誰和誰好，和誰有矛盾，從來不過問。”

“還有就是這件事不屬于家庭內部的私事，我要是說出來，老爺子可能更加不待見我。”

“真不是哥不想從老爺子身上下手。”

妥妥的先下手遭殃。

方回定定看著葛愛民，“愛民哥，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

“我會算命！”

“算命？”

“對，我看你印堂發紅，頭角崢嶸，有一份大氣運在等著你。”

“真假？”葛愛民嘟囔了一句，眼神飄忽。

這個年代人多少是都有點信命的。

“土龍，鮑魚、海參、老參、兩年以上老母雞...”

“小回，你算命的東西怎么跟我知道的不一樣啊？”葛愛民打斷方回，一臉為難。

哪有人拿土龍鮑魚算命的。

這不是算命，這是要命啊。

“這是帶回去給你老丈人熬湯的...”

趕著大黑回到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方回來到村里唯一一位有縫紉機的村民家。

平日里誰家褲子壞了，弟弟長高了穿姐姐衣服小了，要補袖子褲腳之類的都會請盧花幫忙。

夫妻倆正帶著兩個孩子在院子里納涼。

幾乎是人手一把的芭蕉扇不僅可以扇風，還可以拍蚊子。

“花嫂子。”方回敲門。

盧花抬頭看了一眼丈夫，壓低聲音道，“好像是方回的聲音。”

“什么好像，就是。”方亮從凳子上起來，來到門口開門。

“亮哥。”

“小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方亮很熱情。

“花嫂子，想請你幫個忙，幫我做幾件夏天穿的衣服。”方回把手里的碎花布遞給盧花。

盧花邊笑邊道，“這小事情，哎呦，這是棉布啊，摸著真舒坦吶。”

“嗯，給沈微做的，所以買好一點的布料。”

“款式呢是這樣的...”

方回越說，蘆花表情越有點不對勁，怎么聽上去那么暴露呢？

胳膊露外面。

大腿也露外面。

脖子下面也要露外面。

還需要十分寬松，不緊身，這哪里是衣服啊。

“小回，花嫂子沒做過這樣款式的衣服啊。”蘆花為難道。

“沒事的花嫂子，按照我說的做，你肯定沒問題。”

方回開口，蘆花肯定不好拒絕，只得咬著嘴唇點頭，“好。”

“花姐，別告訴沈微，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送走方回，蘆花和方亮站在門口，蘆花看著稀薄的月光落在方回身上，感慨道，“你說這人怎么好好就能變化那么大呢。”

“變了好啊，至少因為小回變了，兩個娃兒再也不用被半夜餓醒，大哭大鬧了。”

......

兩天后的上午，方回賣完海鮮，吹著口哨，騎著二八去縣城供銷社找秦牧。

狗幾把天氣是越來越熱了，早晨的溫度直線上升。

不過今天心情好，天氣溫度代表了心里的熱度。

他估摸著海蜇罐頭明天就能正式銷售了，已經有第二批海蜇罐頭在水果廠蓄勢待發。

方回來到五樓，敲了敲門。

“咚咚咚...”木門聲音沉悶。

“進。”

方回推門進去，還有兩個人在，秦牧看到是方回跟他點點頭，又繼續討論起來。

十來分鐘后，兩人才離開。

“喝茶嗎？”秦牧主動給方回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

“謝謝。”方回接過呷了一口。

茶是好茶，唇齒留香。

兩人像是老朋友般閑聊幾句，方回還是把話題轉移到了海蜇話題上，笑瞇瞇等著秦牧說能占據多大的市場。

然而。

秦牧把屁股倚在紅木桌椅上，整個身體重心放在左腿上，右腿微微彎曲，左手抱著右腹，右手拿著白色陶瓷杯，低頭喝茶。

兩人之間剛才友好的氛圍逐漸沉凝下來。

“老爺子他不同意。”秦牧直接道，“并且不讓我隨意開這個口。”

方回心一沉，“為什么？”

縣城供銷社主任在這方面很有話語權，即使不說拿下整個縣城，三分之一還是手到擒來。

說句不好聽的話，賣個海蜇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錢東西，沒人會因為這個得罪秦牧。

沒想到卡在秦牧他爹身上。

秦牧沒好意思說甘老爺子原話，他把海蜇說的是一文不值，不，連路邊的狗屎都不如。

狗屎還能撿起來扔地里當肥料呢。

養殖海蜇怎么能夠帶領全村百姓吃飽飯，那么便宜，哪來利潤可以賺。

最重要的是，你作為縣供銷社主任，既然已經決定親自開口發話了，必定會被人詬病，為什么不選擇受益更大的東西，想要往上走，就得拿出有份量的成績。

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是賣東西，一斤海蜇五分錢，一斤海參可以賣到五毛錢！

足足十倍差價。

賣一萬斤海蜇和賣一萬斤海參，哪個更容易讓更多人吃飽飯，穿暖衣，更容易帶動消費？

站在高處的人，動用手里的權力，要利益最大化。

不僅是百姓，也有自己。

這叫雙贏。

“在他看來，海蜇的利潤太小了，付出和收獲不成正比吧。”秦牧隱晦說了一句。

但方回一聽瞬間就明白了。

看不上海蜇唄。

這一步，他倒是沒想到，更多的出發點是短期內有相當可觀的回報率。

不過涉及到公家，尤其是老一輩，個個都是人老成精的老狐貍，只優先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才是他們。

方回郁悶，以為峰回路轉。

他媽的轉溝里去了。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