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淺笑，沉穩又自信，等著秦牧思考之后給他答案。

秦牧也的確在思考，輕輕摩挲下巴，粗糙且短的胡須很扎手。

“你是方家一村村長？”秦牧問。

“不是。”

秦牧看向方回的目光陡然犀利起來，十分嚴肅，“看不出來啊，年紀輕輕，竟然敢搞資本主義！”

“你膽子也太大了！”

七八十年代，除去國營企業，其他人沒有資格也不允許私下提供崗位。

一旦超過四人，都屬于‘資本主義’，要進去喝茶的。

媽的！

方回也愣了一下，心里直罵秦牧是狗幾把。

按照劇本，他應該會答應下來的。

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狗子，你變了。

你那顆為民辦事的心哪去了？

“哦，我爹是方家一村村長。”方回淡定道。

村長是有責任和義務讓一村村民吃飽飯的。

每次開會，鎮子上領導都會再三強調這些事情，抓生產，人人能吃飽肚子，是領導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方建軍開會回來，就會把這些話傳達給一村村民，方回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果然。

這話一出，秦牧不說話了。

心煩意燥拿起放下的書本，“我知道了，會考慮的。”

“秦牧...”葛愛民急的站起來，“小回他都說了是為了方家村村民能夠吃飽飯才做的這件事情，絕不是為了自己。”

“你為什么不能支持一下呢！”

“咚咚咚...”秦牧用指關節用力敲了敲桌子，“葛主任，請你注意場所，請叫我秦主任。”

“還有就是整個縣城銷售海蜇，那么大的事情，我不需要認真思考一下嘛。”

“萬一出了點差錯，你來扛？”

“虧你還是供銷社主任！”

葛愛民頓時成了蔫雞，不說話了。

或許秦牧也意識到自己跟葛愛民說話重了，深吸一口氣，抽開抽屜，抽出一根煙點上，“你知道的，鎮供銷社主任和縣城供銷社主任位置不一樣，很多人都想抓把柄呢。”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葛愛民都來供銷社了，這件事肯定瞞不住。

要是被自己氣走，傳到老爺子耳朵里，難免又要被一頓說。

吃頓飯老爺子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吃了。”葛愛民悶聲，“小回，我們走。”

“行吧。”方回跟著葛愛民出去。

“煙拿走。”秦牧冷聲。

“你叫我拿我就拿？”葛愛民一臉不爽沒拿煙。

方回想笑，他讓自己不要介意秦牧說話，結果最后自己先急眼了。

這倒也不怪葛愛民，葛愛民家和甘秀云家不是一個檔次，所以兩人在一起時候難免會被議論說葛愛民就是看中了甘秀云的家世。

可是明明，兩人暗生情愫時，葛愛民根本不知道甘秀云家里情況。

甘秀云父母也曾經阻攔過，可是甘秀云戀愛腦，以絕食相逼。

整整五天，滴水未進，還是送醫院才救過來。

兩人走到一起后，葛愛民只是普通工人，也被各種陰陽，老父親不忍看甘秀云難過，暗自垂淚，就動用了關系把葛愛民弄到了鎮供銷社。

時間一長，這件事也就沒人再提，除了秦牧。

在家里提就算了，可是在‘外人’面前，葛愛民當然覺得丟了面子。

他可是方回的老大哥。

有種被揭短，臉很燙。

兩人下了樓，太陽很曬，葛愛民都紅溫了。

方回進供銷社買了兩瓶汽水，葛愛民一口氣就喝掉了大半瓶，“什么小舅子，我都說了很多次了，我只是想回縣城而已，沒有想要他的位置。”

“公報私仇。”

方回拍了拍葛愛民肩膀，“沒事的，做事情哪有那么一帆風順。”

他站在陰涼下，一邊喝著汽水，一邊思考起來。

怎么秦牧與他認知中有很大的反常呢？

說是思考，其實就是不答應這件事。

肯定有不喜歡葛愛民這個成分在里面，但也不至于一口否決啊。

畢竟，方回說的可是帶領一個村村民吃飽飯呢。

這對誰來說都是值得‘炫耀’的政績。

政績...

對了。

方回眼睛一亮，政績...

方家一村其實是屬于葛愛民的‘勢力’范圍，方家一村村民吃飽飯，人人不挨餓，首功肯定是葛愛民，而不是遠在縣城的秦牧。

葛愛民有成績出來，甘秀云又一直想讓他調回縣城里來，兩者相結合，說不定真有可能占了秦牧的位置，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秦牧也要將其扼殺在搖籃里。

所以，要想秦牧幫忙，起碼讓他沒有這個顧慮才行。

媽的，什么位置的人沒有煩惱呢。

方回心中感慨一聲。

喝完汽水，葛愛民把玻璃瓶隨手放在地上，“走吧，秦牧不答應，我找別人。”

“你瞅瞅拽那二五八萬的樣子。”

這種事情，供銷社主任說話最管用。

找其他人，肯定又彎彎繞繞的。

兩人騎上二八走到一半，方回謊稱有事，要回縣城一趟，買些好看的布回去給沈微做夏天的衣服，葛愛民沒多想，自己就先回了供銷社。

實際上，他又回到了供銷社。

“真的很想給秦牧混蛋幾個大逼兜。”方回站在門口嘴里嘟囔兩句，敲了敲門。

“進。“

方回推開門，“秦主任。”

秦牧抬頭一看，“你還有事情？”

“想請秦主任中午一起吃個飯。”

“葛愛民的主意？”

方回搖搖頭，“不是，我得給村民一個交待。”

“那我為什么要跟你吃這頓飯？”

“嗯，就是硬請，你今天不答應，我就明天來，明天不答應，我就后天來...”

秦牧無語，“你臉皮還真厚啊。”

“謝謝夸獎。”

對于生意人來說，厚臉皮只是最小的缺點了。

再說了，臉皮不厚，吃不到肉。

“那你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

縣城的供銷社主任還是比較忙的，一直有人進來遞材料或者匯報工作，方回坐在椅子上，悠閑看著。

不過他也不是那么沒眼力見，桌子資料多了，方回就主動幫忙整理。

“你識字？”秦牧驚訝。

“讀過幾年書。”

十一點半左右，秦牧才停下來，“走吧，帶你去食堂吃飯。”

“去外面國營飯店吃吧。”方回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