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愛民聲音中帶著一種邀功的信號。

當上縣供銷社主任，他可以對自己妻子擺臉子，都不敢對方回擺臉子。

甚至。

他心里隱隱有著一種感覺，方回能把他送上去，也能把他弄下來。

所以，屁股都沒坐穩，先把方回家電話通起來，方便溝通，繼續增加感情。

縣城不比鎮子上。

方回騎二八都要兩個小時，一來一回就是四個小時，誰有時間跑。

“首先我很喜歡，有電話溝通方便多了。”方回聲音平靜，“其次就是裝電話不是小事，你屁股都沒坐穩呢，會不會被說。”

葛愛民聽方回的語氣沒有他想象中的開心和激動，誤以為方回擔心他。

心里一陣感動。

殊不知，方回對電話無感而已。

“放心。”葛愛民很自信，“新官上任三把火，誰敢不服就燒誰。”

“哈哈哈，別燒錯人了。”方回提醒了一句。

“裝電話是第一件禮物，既然有第一件，就有第二件。”

“第二件就是方家鎮的罐頭和海蜇罐頭上全縣供銷社售賣，你的貨源要跟上。”

“天氣熱，水果罐頭冰鎮一下，消熱解暑。”

“海蜇罐頭涼拌，生津開胃，這兩樣物件簡直就是夏天最大的敵人。”

作為縣城最大的供銷社主任，當然可以指定每家供銷社賣什么，不過國營飯店賣不賣不是他說了算。

但是話說回來，國營飯店知道是葛主任親自拍板這件事，能不賣面子？

“這個我回頭跟葉廠長說一下。”方回繼續道，“不過海蜇罐頭不急，會在水果罐頭在縣城全面售賣之后再上海蜇罐頭。”

“做生意我不懂，你看著辦。”

“不聊了，不聊了。”

電話里有一些雜音傳來，應該是有人找葛愛民。

“愛民哥，認識報社的人嗎？”

“不認識，怎么了？”

“沒什么，你先忙吧，恭喜愛民哥高升。”

“等我這段時間忙完的，請你來我家吃飯。”葛愛民笑嘻嘻掛斷電話，心情很美麗。

......

三天后的清晨。

土龍和青蟹越來越少了，村民們不得不跑到更遠的地方，即使如此，也抓不了多少。

還因為起得早，上工的時候犯困。

方回剛吃完早餐，方兆國背著雙手來了，幾天不見，方兆國更黑了也更瘦了，黝黑的膚色即使在清晨都泛著淡淡的光澤。

不過精神很好。

“爹，你怎么來了，吃飯了嗎？”

“鍋里有白米粥還有白面饅頭。”

天氣熱，早餐和晚餐一般都在院子里吃的，當時修的雖然是水泥地面的院子，可是靠近主屋的部分是空下來的，移栽了兩株小樹。

一株是棗樹。

另一株也是棗樹。

已經開了淡淡白中泛黃的棗花，小蜜蜂在忙著采蜜。

“沒吃。”方兆國坐在棗樹旁的凳子上，神奇般的從腰間抽出一根旱煙。

新的。

也是學方建軍的。

靠近鋁制煙頭的地方掛著一個嬰兒巴掌大小的灰色布袋，鼓鼓囊囊，裝的是深黃色的煙絲，他熟練的從布袋里捏出一小撮煙絲，放進煙頭中，用粗糙的大拇指用力壓實。

“嘩啦！”火柴點燃，方兆國瞇著眼睛，用力吸著嘴巴，兩頰深深凹陷進去。

趁著這個功夫，方回進屋子盛了一碗厚實的白米粥和拿了兩個白面饅頭，以及一碟小蘿卜干。

“我又不是來蹭飯的。”方兆國嘴上這樣說，心里美滋滋。

“你是我爹。”

“是這樣的，有村民找到我，天氣越來越熱，青蟹土龍不好抓，上工時間也大幅度縮短，問你能不能重新找個活計。”

“比如收海魚，野味什么的。”

“哦。”方回淡淡的應了一聲。

方兆國手里的饅頭一頓，帶著嚴厲的語氣，“我跟你說，不要能吃上三個菜就了不起，不把村民放在眼里，你爹我...”

“爹，您這么上綱上線干什么？”方回笑道。

方兆國的反應他還挺開心，至少證明方兆國沒白當方家一村村長。

老一輩子就是這樣，認死理的多。

換句話，就是犟！

也正是因為犟和不服輸，祖祖輩輩們才能那么短的時間走過了很多國家一二百年才能積累出來的輝煌，絕大部分人民過上好生活。

“我能不提醒你？”方兆國小口吃著饅頭和白米粥。

方回摸著棗樹垂下來的葉子，想了想道，“不是我不想幫村民，是現在我也沒什么賺錢的法子。”

“腌制海蜇不適合五大三粗的男人，女人做最好，但是黃寡婦她們人手是差不多了。”

“不過您開口，可以再加五個女人一起幫忙。”

方兆國輕聲一嘆，“鎮上有沒有些散活啊，生產隊上并不忙。”

“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不少人手里都是有手藝的。”

其實鎮子上的水果罐頭廠方回準備安排一些人去上工的，不說多，十來個人是用的。

海蜇養殖基地，腌制海蜇，罐頭廠等七七八八加起來，起碼能夠解決二十來號人賺錢問題，方回已經很努力替方家一村村民著想了。

只是現在有人免費打黑工半年，罐頭廠不需要人。

見方回不說話，方兆國曉得方回是真的沒法子了。

也對，方回才改變多長時間？

不到三個月。

細水長流的日子才能過得好。

吃完早餐，方回又塞給方兆國一個雞蛋，方兆國美滋滋擦擦嘴巴走了。

方兆國走后不久，沈微便起床了，去抓海鮮土龍的村民差不多該回來，她得負責記錄。

“媳婦。”方回走過去，輕輕撫摸沈微凸起的小腹，眼里都是愛意。

“別鬧。”沈微低下頭，耳垂發紅，大白天的屋門還開著，叫人看見多不好意思。

方回知道沈微的性格，刮了一下她鼻子，“抓緊洗漱吃飯，村民們要來了。”

青蟹和土龍重量創造新低，起來去抓的村民很多，抓到的卻很少。

方回把裝土龍青蟹的柳筐放在平板車上，還有腌制好的海蜇，趕著大黑去鎮子上。

葛愛民和甘秀云都不在鎮供銷社了，方回也就沒有待著必要，順手買了一些米面糧油雞蛋，他就趕著大黑驢往回走。

剛上主干道沒多久，方回就聽到身后有人喊他，回頭一看，竟然是秦牧和朱會。

兩人騎著二八，迎著東升的太陽，額頭和鼻尖都是汗水。

方回停下等他們，到了近前，朱會剎住二八，笑道，“小回，中午能去你家蹭飯嗎？”

“想吃涼拌海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