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臺設備正是他們不久前“搗鼓”過的那一臺，原本還將就著能加工些零件，可昨兒個，這機器竟突然甩出一個零件來，差點兒就砸中了一名工人。

要不是那工人福大命大，今兒個他們家就該張羅白事了。

那工人本想找賈東旭他們仨算賬，后來李懷德出面調解，那工人才勉強罷休，沒再繼續追究。

“你們倆倆仨仨的，咋回事??？這都一整天了，這機器咋還沒弄好？”

李懷德一踏進車間，就瞧見那三人杵在機器邊上，動手修理的事兒是一點沒見著，心里頭的火騰地一下就冒起來了。

這機器要是再不啟動，整個車間可就得一直閑著。

要是老這么閑著，那訂單可咋整，他自己的業績又咋整？

三人臉上寫滿了為難，最后閆解成鼓起勇氣站了出來，無奈地解釋道：“李廠長，這機器我們實在是修不來了?！?

“沒用的東西！”

李懷德忍不住罵了一句。

“技術部就沒一個能修的了？”

新上任的技術部主任往前挪了一步，無奈地開口說道：“廠長啊，這機器原本結構就復雜，再加上劉明那么一改，就更麻煩了。

咱們技術部又沒個工程師，真的是束手無策啊?！?

李懷德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兒把心頭的火給壓了下去。

他明白，現在發脾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當前最要緊的是搞定機器出的狀況。這段時間，廠里的生產全靠他自己盯著，要是交不出零件，責任可全得他擔著。

“那你們愣著干嘛，還不快去把劉明找來修機器！”

“廠長，我們找不到劉明了。”

李懷德眉頭緊鎖，大聲吼道：“廁所找不到人，你們不會去他家找??？”

“李廠長，劉明現在在第一軋鋼廠工作呢?！?

“什么？”

聽到賈東旭的話，李懷德愣住了。

“怎么沒人跟我說？”

賈東旭三人立刻低下頭，不敢看李懷德。

李懷德心里清楚，他原本是想讓劉明在廁所待陣子，等時機到了再重新用他?？烧l能料到，才這么幾天，劉明就去了別的廠。

他琢磨了一下對策，突然想到，雖然劉明去了第一軋鋼廠，但他的檔案關系還在自己這兒呢。

于是，李懷德也不理會其他人了，徑直快步走向楊偉民的辦公室。

“楊廠長，事情就是這樣?！?

楊偉民眉頭擰成一團，滿臉為難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說，機器出了故障，咱們廠技術部搞不定，要我去把劉明請回來？”

李懷德點了點頭，耐心解釋道：“楊廠長，您心里也清楚，劉明那技術可是頂呱呱的，怎么能就這么輕易放他去第一軋鋼廠呢。再說了，他的檔案還在咱們廠呢，現在讓他回來，也算不上是違規操作?！?

楊偉民怎么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之前還以為劉明已經把廠里的機器都改良得差不多了，對廠里來說也沒太大貢獻了。

可誰能想到，技術部那么多人，竟然全是吃干飯的。早知道這樣，自己就不能放劉明走。

見楊偉民遲遲不做決定，李懷德忍不住出聲提醒：“楊廠長？”

“唉！”

楊偉民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晚了，前幾天李建設來廠里要劉明的檔案關系，我已經轉給他了?！?

李懷德只覺得如遭雷擊，腦袋一陣眩暈，差點暈倒。他強忍著眩暈，咬牙又問：“楊廠長，那現在怎么辦？車間總不能一直停著吧？”

楊偉民狠狠地瞥了李懷德一眼，心里頭暗暗嘀咕：這個混蛋，當初就是你擠兌劉明，現在倒好，還得我來給你擦屁股。

“還能咋整？只能去求上面了，你以為劉明還能回來給咱修設備??？”

李懷德聽了這話，只能悶聲不響。

“得了，廠里你先盯著，我跑一趟部里，讓大老板派個技術專家來瞧瞧！”

話音剛落，楊偉民就火急火燎地離開了第三軋鋼廠。

……

劉明家的小院里，劉明對第三軋鋼廠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此時，他正帶著李云龍走進自家的小院。

“喲呵！大外甥，你這小院不錯啊！”

一進小院，李云龍就驚嘆不已?，F在的人大多都住大雜院，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住獨門獨院的小院子?？催@環境，比自己住得還好。

劉明眼里滿是得意，嘴上卻裝作不在乎：“沒啥，都是廠里福利好罷了！”

李云龍瞧著劉明這得瑟樣，差點沒忍住給他一腳。嘿，這小子，敢在老子面前裝！老子當年吹牛的時候，你小子還沒出生呢！

他四處瞅了瞅，對這小院子挺滿意?？磥砻米舆@些年過得挺不賴的，自己也算徹底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見李云秀要準備晚飯，李云龍趕緊攔?。骸懊米?，別急，等會兒去我家，我介紹你嫂子和倆外甥給你認識?！?

李云秀臉上有點為難：“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嫂子了？”她剛跟李云龍聊過，知道他嫂子出身書香門第，怕人家看不起自己這個農村婦女。

李云龍眼睛一瞪，跟倆銅鈴似的：“妹子，你是我唯一的妹子，都是一家人，說啥麻煩！”

見大哥要生氣，李云秀只好點點頭。

劉明想了想，轉身進廚房，出來時手里不僅拿著那條大青魚，還多了個大袋子：“娘，咱們去大舅家看看，而且咱不白吃，帶東西去。”

李云秀還沒說話，李云龍就急了：“你小子說啥呢！上大舅家吃飯，還說啥白吃！你們就空著肚子去就行，快把東西放回去！”

劉明瞥了李云龍一眼，沒好氣地說：“得了吧，大舅！聽你這話，今天你是要款待戰友啊，家里肯定沒啥好菜，要不你也不會跑河邊去釣魚。”

李云龍被說中心事，老臉一紅：“你小子咋知道的！”

“你見過誰不會釣魚，還拿個魚竿去釣魚的？”劉明說著，不由地佩服地看了李云龍一眼，“而且以你的脾氣，估計工資大半都補貼給犧牲戰士的家里了吧！”

李云龍聽了劉明的話，沉默了一會兒。

“得了！就當我這個外甥給大舅你獻點孝心了！”劉明拍了拍李云龍的背，李云龍沒吭聲。

軍區大院離他們住的小院挺近的，吉普車開了十幾分鐘就到了。

李云龍領著三個人進了自家小院，一進門就嚷道：“小田，你快出來，咱家妹妹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溫柔嫻靜、模樣清秀的女人走了出來。看到劉明一家，眉頭輕輕蹙了一下，但很快就展開了笑顏。

“老李，你老家來親戚了？”

李云龍沒注意到媳婦蹙眉，搖頭道：“不是，我妹妹他們就在四九城住著呢。也真是巧，我今天去河邊釣魚，正好碰上他們一家子?！?

說著，李云龍給雙方介紹起來：“妹妹，這是你嫂子，田雨。小田，這是咱親生姊妹云秀，這是她倆孩子。大外甥叫劉明，外甥女叫劉蕓?！?

田雨跟李云秀打了個招呼，然后把目光投向氣質出眾的劉明：“小劉，我這么叫你行吧？”

劉明點點頭：“您是長輩，當然可以?！?

田雨也點點頭，帶著親切的笑容問：“小劉現在工作了吧？”

劉明點頭回答：“是的?！?

“嘿！我現在擔任第一軋鋼廠的技術科科長，同時還兼著后勤部部長的職呢。”

劉明本不想多說什么，但瞅見田雨臉上那抹憂慮，還是把自己的職位吐露了出來，好讓田雨知道，他們一家可不是上門來求接濟的窮親戚。

劉明對田雨可沒反感，相反，他心里還挺佩服田雨的。

自己那姐夫，每個月都拿著工資去幫襯別人，家里就留點夠日常開銷的錢。這人情往來一多，那點工資有時候還真不夠用的。

田雨皺著眉頭，并不是因為她不歡迎他們來，而是擔心家里人多，食物不夠孩子們吃的。

田雨一聽劉明的自我介紹，那皺著的眉頭立馬就舒展開了，笑容也多了幾分親切。

李云龍瞪大眼睛看著劉明，大手一巴掌拍在劉明的肩膀上。

“嘿，沒想到你小子這么有能耐！”

劉明掙脫了李云龍那有力的大手，瞪了他一眼，心里嘀咕著這家伙難道不知道自己手勁大嗎，他的肩膀現在都還麻著呢。

“我能耐大著呢，你才知道多少??！”

劉明這么一頂，李云龍也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不愧是我老李家的種，一點都不知道謙虛?！?

這時，田雨開口打斷了他們：“老李啊，別讓妹子他們一家老站在院子里，快請他們進屋里坐著說話吧?！?

李云龍一拍腦門，懊惱地說：“對對對！妹子，走，咱們進屋里坐著聊。”

進了客廳，劉明問田雨：“舅媽，廚房在哪兒呢，我把東西放過去。”

田雨瞅了一眼劉明手里的大袋子，以為是些蔬菜啥的，也沒多想，直接就帶著劉明去了廚房。

一進廚房，劉明就把袋子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拿。

一條大鯽魚、四斤豬肉、一只野鴨，還有一扇排骨。

“??？”

田雨一看這么多肉，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咋了？”

李云龍聽見動靜也走了進來，一看廚房里的東西，也驚訝得不行。

可驚訝過后，臉色就沉了下來。

李云龍看著這么多肉，轉頭問劉明：“小明啊，你怎么帶這么多肉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拿公家的東西了？”

他可不希望自己這個懂事的大外甥走上歪路去貪污。

劉明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大舅，你覺得我要是沒本事，能兼職后勤處主任嗎？”

他搖頭笑道：“這些都是我自己上山打的，你大可不必擔心！”

一聽劉明的解釋，李云龍心里這才松了口氣，沒走錯路就好。

“你小子，看來本事不小??！看著這排骨，這野豬估計得有個百來斤吧！”

“差不多！”

劉明謙虛地說：“也就二百來斤！”

李云龍驚訝地看著身材偏瘦的劉明。

打野豬不容易，可從山上扛著二百來斤的野豬回家，那更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看你小子這瘦樣，練過？”

劉明對于他的詢問，果斷的點頭承認了。

“以前跟一個老師傅學過八極拳。”

“好小子！”

李云龍夸贊了一聲。

“等有空咱爺倆比劃比劃！”李云龍心里正琢磨著這大外甥到底有幾把刷子呢。

“李云龍，你小子窩在廚房干啥呢，難不成你還真會燒菜？”一個突如其來的嗓門打斷了舅甥倆的對話。

“哎呀，老旅長來了啊?！崩钤讫埩滔逻@句話，就火急火燎地竄了出去。

“老旅長？”劉明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李云龍口中的老旅長，不就是那位陳大將嘛！

這么一想，劉明也趕緊腳跟腳地追了出去。

“老旅長，你可別拿我開涮了，我這大老粗哪會下廚??！”

劉明一見陳旅長，趕緊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招呼，“校長好！”

想當年劉明在哈工大念書的時候，陳大將正好是哈工大的掌門人。

陳大將剛想再逗逗李云龍，忽然聽到這聲稱呼，不由得轉向劉明看去。

一瞅見劉明，陳大將又是驚訝又是歡喜：“你小子怎么在這兒？”

劉明撓了撓頭，瞥了李云龍一眼，憨憨一笑：“這是我大舅家?！?

陳大將也看了李云龍一眼，詫異道：“李云龍這粗人居然還有個文狀元外甥，真是奇了！”

李云龍本來正驚訝著呢，一聽陳大將這話，立馬不樂意了：“老旅長，您這話說的，難看的瓜果有時也能長出甜芯兒呢，我李云龍怎么就不能有個狀元郎一樣的外甥了？”

“你呀你呀！”陳大將指著李云龍，笑罵道，“你李云龍這愛顯擺的毛病還是一點沒變！”

逗了李云龍一句，陳大將又轉向劉明問道：“劉明，你現在還在第三軋鋼廠嗎？”

劉明搖了搖頭：“我前幾天調到第一軋鋼廠了?！?

陳大將眉頭一皺，覺得這事兒不簡單。

他自己心里清楚，那個得意的門生有多出色，不然當初也不會想方設法留他在學校里了。

“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他們怎么肯放你這個機械天才走？”

面對老校長的詢問，劉明只好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這些人，太過分了！”李云龍聽完劉明的敘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他生氣的不僅是他們欺負自己的大外甥，更生氣的是他們敢這么對待人才。

新中國剛成立不久，到處都需要人才，這些家伙竟然敢這么排擠人才！

陳大將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和李云龍想到一塊兒去了。不過陳大將比李云龍沉穩多了，沒當場發火，只是默默把這事兒記在了心里。

調整了下情緒，陳大將又問道：“那你現在是想留在第一軋鋼廠，還是我給你另找工作？”

劉明看了一眼廚房里的母親和妹妹，語氣里帶著幾分歉意：“校長，我在第一軋鋼廠挺好的。”

陳大將也瞥了一眼廚房里忙碌的人影，沒強求，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那這樣吧，我跟老總說一聲，在第一軋鋼廠設個軍事車間，你就直接當這個車間主任吧。”

劉明剛想開口拒絕，就聽陳大將又說道：“你先別急著拒絕。這樣一來也不會浪費你的才華，最重要的是現在國家缺武器??！以你的本事，估計現在已經把第一軋鋼廠的機器都改良完了吧？”

劉明撓了撓頭，憨笑了一聲。

“怎么，你現在就想退休，在第一軋鋼廠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