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謝羽去調(diào)的弓箭手已經(jīng)過來了,只是這個地方十分狹小,弓箭手難以施展,就算是黑衣人在不停走動,也只有五成把握射中其中一人,謝羽正準(zhǔn)備下令強攻之時,白王卻道:“再等等。”
屋內(nèi),葉芙蓉哪知道窗外還有看客,她倒好水之后便退到一旁,看著拿刀的黑衣人猶如困獸,在屋內(nèi)徘徊不停,過了一會兒又道:“你的朋友還在流血,再這么下去,他會死的。”
“閉嘴!我們干這個行當(dāng)?shù)模X袋別在褲腰上,咱們兄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黑衣人又喝止她道。
“我沒事……”受傷的黑衣人也喘息道,可是明顯看得出來,他的臉色蒼白。
不用看,這位已經(jīng)失血過多了,用不了幾分鐘,他一定會陷入暈迷,到時候,她的機會就來了。葉芙蓉沒有再說話,她剛剛已經(jīng)刺激了黑衣人,既然是兄弟,又豈有眼睜睜看親人死去的道理,果然,那邊咬牙切齒道:“你去給他包扎一下!”
“他需要的是大夫和藥。”葉芙蓉道。
“我要你去你就去!”黑衣人驟然大怒,猛地走了幾步,將葉芙蓉狠狠一推。
葉芙蓉應(yīng)聲倒地,頭擦到桌角上,鮮血瞬間沿著額頭流了下來,明鶯、繡月嚇得大哭起來,黑衣人吼道:“你們再敢哭,我殺了你們!”
情勢十分危急,謝羽也顧不上許多,正準(zhǔn)備越墻而入時,卻是被白王按住,只聽他沉聲道:“別急,你現(xiàn)在進去也于事無補,在你破窗之際,該殺的早就殺了。”他有一種感覺,現(xiàn)在屋內(nèi)的每一步都在葉芙蓉的掌握之中,他倒想看看,這小丫頭能做到哪一步了。
“可是王爺……”謝羽急道,再等下去,等到那人殺了那三個小丫頭的時候嗎?那就晚了!
白王手勁未松,只是淡淡地瞥了謝羽,眼中閃過警告,謝羽不敢忤逆,只得按捺下來。不過這片刻的工夫,屋內(nèi)的情勢又發(fā)生了變化,只見葉芙蓉捂住額角,卻仍舊勸道:“你的兄弟傷勢太嚴(yán)重了,他需要金創(chuàng)藥!”
這話并不是危言聳聽,受傷的黑衣人已是在暈迷的邊緣,持刀的黑衣人見狀,說不急是假的,他不時地看著自家兄弟,又急得團團打轉(zhuǎn),額頭冒了一頭冷汗,葉芙蓉見狀,緩緩開口,“不如這樣,你將我的兩個朋友放出去交換金創(chuàng)藥如何?她們一個已經(jīng)受了傷,一個才十二歲,還只是孩子,我留下來給你們做人質(zhì)。”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放人?”
“可是她們對你沒有太大意義,用她們換回你兄弟一條命,這樣難道不好嗎?”
葉芙蓉看到黑衣人神色已經(jīng)改變了,又道:“我這是在幫你……”
黑衣人又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點頭,朝外面喊了要求。副官見狀,也點頭同意,派人將金創(chuàng)藥取來放在門口。此時,黑衣人從窗內(nèi)看清情況,這才用刀比著繡月推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將金創(chuàng)藥收好后,瞬間將兩個小丫頭推出門外,重新落閂。
另一側(cè),白王與謝羽互視一眼,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真能說動刺客,放了另外兩個人,但是如此一來,她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更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外面的副官見已經(jīng)出來兩個人,以為是刺客害怕了,開口喊道:“里面的人聽著,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包圍了!聰明的現(xiàn)在就繳械投降,本官可從輕發(fā)落!”
這話說得義正詞嚴(yán),但是葉芙蓉聞言,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在這邊拼命想穩(wěn)住這兩個家伙,外面的還在添亂。果然,黑衣人大怒,一把將她揪了過去,將刀橫在她頸間罵道:“你這個賤女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欺騙老子!老子一定要殺了你!”
“他們是在嚇你!只要我在里面,他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葉芙蓉咬牙道。她現(xiàn)在真是憋了一肚子血沒地兒吐,要是換成她原來的身份,沒了拖油瓶,不到三分鐘就能擺平這兩個!但是現(xiàn)在,卻被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身子拖累!
怎么這年頭當(dāng)個婢女也屬于高危行業(yè)啊!葉芙蓉在心里發(fā)誓,只要能平安,她一定要“奮發(fā)努力”!
黑衣人呲道:“你不過是一介小婢女罷了,難不成那王爺還會為你放了我們不成?”他素來聽聞白王最是嚴(yán)明,下手狠戾,他知道他們?nèi)羰钦媛湓诎淄跏种校囟洳坏胶谩?
葉芙蓉眼睛一轉(zhuǎn),當(dāng)即道:“婢女倒是不假,可我要是王爺?shù)恼磉吶四兀俊?
一句話不僅黑衣人愣了,連謝羽也愣了,他木木地轉(zhuǎn)過頭來看向白王,這才幾天?王爺速度很快啊……縱是白王,聽到葉芙蓉這么說,也不禁挑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個“枕邊人”?
“素來沒有聽說過……”
“王爺有婚約在身,自然不能做出未娶妻先納妾此等有虧德行之事,所以一直未曾公開,但是你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一路上單是護衛(wèi)我的就有好幾個,這豈是一般婢女的待遇?”
黑衣人哪知道那“護衛(wèi)”實際是“看守”,倒是真被葉芙蓉唬住了。黑衣人又細(xì)細(xì)打量著葉芙蓉,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艷麗,但是清麗可人,仿佛一枝空谷幽蘭,自有凜然氣度,儼然是大家氣派。
“閣下覺得,這樣的身份,可夠嗎?”葉芙蓉不急不徐道。
黑衣人這才算是完全信服,將刀自她脖子上放下來,反正她一介女流,諒她也不敢打其他的心思。但葉芙蓉就是等著這一刻,她適才雖然被擒,但是一直注意著另一名黑衣人的行動,那人已經(jīng)因為失血過多而無抵抗之力,她當(dāng)機立斷,肘擊黑衣人腋下,那里是人體的要害所在。黑衣人猝不及防,頓時疼得身子弓起,葉芙蓉順勢擒住黑衣人手腕,腳踩方位,就勢將黑衣人手腕拎至后背,而后劈手砍向他的頸側(cè),只聽嘩啷啷一聲,利刃落地,黑衣人當(dāng)即暈死過去。
而另一人見狀,雖然想起身抵抗,但剛站起身,便被葉芙蓉橫掃一腿,暈倒在地。葉芙蓉不急不徐地將兩人捆了起來,這才將門打開,放了親衛(wèi)入門。
副官見門一開,竟然是她好端端地出來,不由大吃一驚,而白王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更是嘴角挑起一抹笑意,這葉芙蓉倒真有兩把刷子。
“謝羽,你覺得她的身手能夠為隨影軍所用嗎?”白王施施然道。
謝羽一驚,不假思索反駁道:“王爺,她這般行事,三分身手,七分運氣,又皆是投機取巧趁人不備,怎么能登大雅之堂?”
白王卻是一笑,“有何不可,謝羽,你有時候就是太過耿直,你要記住,兵不厭詐。”
謝羽有些憤然,戰(zhàn)場之上向來是真刀真槍見真章,他的確是看不起葉芙蓉,而且另有原因,“可是她身為女子,屆時若是在男人堆里打滾,于名節(jié)有損,而且……”他頓了頓,還是將疑問說出,“葉姑娘身世成謎啊……”
葉家世代官宦人家,人人都知道葉家獨女葉芙蓉自小更是嬌生慣養(yǎng),像水做成的一般,可這個“葉芙蓉”又怎么會功夫?她在逆境之中扭轉(zhuǎn)局勢的能力,絕非養(yǎng)在深閨的大小姐所能比,難道葉家并非像他想的那般簡單?
望著被繡月與明鶯圍住,反倒還笑瞇瞇地安慰旁人的葉芙蓉,白王若有所思。
一路上,葉芙蓉仍舊是和繡月、明鶯坐在同一輛馬車之上,但是這次,兩個小丫頭對她的態(tài)度就截然不同了,明鶯不用說,對她崇拜得要命,而繡月更是感激葉芙蓉的救命之恩,恨不得連喝水都給葉芙蓉端到手里,把葉芙蓉郁悶的,她只是額頭受了傷,又不是手殘了。
就連守在她馬車旁的親衛(wèi),態(tài)度也開始改變,多了幾分好奇、探究,畢竟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在與兩名兇徒的對峙之中,不但能救出同伴,還能全身而退,這可是讓他們既疑惑,又有些佩服。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白王爺身旁的人!這個葉芙蓉的權(quán)衡之計,被真真假假傳得漫天飛舞,平添幾絲曖昧。
葉芙蓉懶得解釋,這種事情只會越描越黑,而且她現(xiàn)在是“囚犯”,連抗議的權(quán)利也沒有,自然更不可能躲起來偷個清靜。
“你看起來似乎并不喜歡他們注意你。”身后響起一道溫文低沉的嗓音,葉芙蓉一回身,看到白王就站在她身后,一襲月白長衫,用銀絲繡著繁復(fù)的花紋,腰間綴著枚油綠的玉佩,愈發(fā)襯得白王貴氣十足。
白王一行在歷經(jīng)此次風(fēng)波后,終于回到了南疆的白王府。
一路上,她已經(jīng)盡量培養(yǎng)體力,每天晚上都抓緊一切時間做完俯臥撐、仰臥起坐、引體向上、杠端曲臂伸這些訓(xùn)練,但比起原來,仍舊是不夠。這身子仍舊身嬌肉軟,她還需要更加努力地鍛煉。
對上白王頗為玩味的笑意,葉芙蓉抹了一把下頜的汗,目光沉靜地看了他一眼。
按理來說,這等仆役所住的地方,白王是不會進來的。對于天家而言,就如庖廚一樣,這些都是不體面的地方。
果然,白王的隨侍陳如意一臉扭曲,想勸又不敢勸地立在門口。
倒是白王猶有興趣地望著葉芙蓉制作的沙包、吊環(huán),又不動聲色地瞥過她用布帶綁起的雙手。她不好好穿著女裝,套著身小廝衣裳,一頭及踝長發(fā)已經(jīng)只剩到肩下,被布條隨手束在腦后,上衣幾乎被汗水濕透,貼在身上,倒是襯得身材玲瓏、曲線優(yōu)美。
葉芙蓉笑笑,“的確。”
“為什么?”
“那些只是我應(yīng)該做的。”
葉芙蓉扶好因為重?fù)簦耘f在擺動的沙包,而后停下來,重新用布條綁好頭發(fā)。這年代煩死了,不能剪短發(fā),連皮筋也沒有,雖然她已經(jīng)盡量將頭發(fā)削短,但布帶仍舊不適合,練一會兒就得重新整理。
白王搖搖頭,“那些不是普通女子應(yīng)該做的。”
葉芙蓉看了他一眼,又笑笑,“沒錯,像我這樣,針線女紅差至如此地步的也很少見。”
“如果有個位置,需要針線女紅不好的人呢。”白王忽然道。
葉芙蓉只裝不明白,“若是缺個粗使丫頭,卻勞煩王爺親自出面,這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我這么小題大做。”
白王面容淡然,看不出來喜怒,只是緩緩將折扇一折一折收回,握在手中,“從明天開始,你就到我身邊來吧。”
葉芙蓉怔住,只聽白王悠悠道,“其他倒不用擔(dān)心,幸好我的衣物向來有尚衣處。”
這是意味著她高升了?成了白王的貼身婢女?可從今往后,她就必須朝夕對著這只狐貍?葉芙蓉定定地望向白王,白王的眸色很黑,卻犀利異常,筆直地攥住她,仿佛已經(jīng)知道她身上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身上那股碧云龍腦香清冷淡雅,那種特殊的、獨屬于白王的熏香,幽幽地縈繞著周身,仿佛將周邊所有一切隔開,只余她承受著對方那強勢的壓力。
面對著白王的眼神,她總有一種無處遁形的錯覺,她真的十分厭惡這種被其他人掌控的感覺。
“如果我說我沒有興趣呢?”葉芙蓉直接拒絕道。
白王并不言語,看了她一會,卻是驟然一笑,“我看你已是傷了,不如就在小屋里好好休養(yǎng)一陣子如何?缺了什么,只管找陳如意要便是了。”這話說得極輕,他還帶著笑,“若是嫌一個人寂寞了,倒是可以讓繡月、明鶯來陪你。”
葉芙蓉臉色一變,她又怎么會不知道,白王這是懷疑上她了,索性便將她放在身旁看著,若是她不答應(yīng),他顯然不介意關(guān)她一輩子。在葉家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告訴她了,這件事情真的有可能發(fā)生。
葉芙蓉深吸口氣,垂首道:“芙蓉受了血光之災(zāi),怕沖撞了王爺,若是王爺不嫌棄,明日芙蓉便過去。”
白王笑意不減,“這樣才對,免得有人說我刻薄了‘枕邊人’。”說罷,便翩然離開。
葉芙蓉在心里朝天翻了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