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琛兩袖當風,步履輕快,他沿著一條葳蕤小徑,走過一座斑駁石橋,來到了山麓之下。
此時,長空皓月,云淡天清,皎皎月華似流水一般瀉玉千里,如夢似幻,罩宇蒙塵。
莊琛抬頭遙望,只見皚皚銀光之中有一點燈暈跳躍,其小如螢火,光輝暗淡,但卻逆光反塵,獨亮山間。
莊琛長眉一挑,似已想到了是誰為他點了這盞明燈,隨即便向著光亮之處,腳下生風,快步走去。
未過一會,莊琛便看見一株樟木峣峣直聳,秀立林中,其枝繁葉茂,郁郁蘢蘢,樹枝干梢之間也掛了不少的紅色布條,隨風飄揚,瑟瑟有聲。
而在樟木之下,還建有一座小廟,只是匾額失色,紅漆掉落,依稀可看出昔日輝煌的樣子
陳玄碩坐在廟前一張石凳之上,眉眼平和,撫須帶笑,“我就知道,你定會來的。”
在他右手邊上,正點有一盞青瓷油燈,燈火如豆,飄飄邈邈,好似下一刻就要被吹散的樣子。
莊琛走到近處,抬手一禮,誠懇道:“侄兒特意前來謝您,那日在仙府洞口的相助,若不是您,我恐怕兇多吉少了。”
那日形勢危急,他雖打開了仙府禁制,但卻遲遲無法關上,這也讓肖邴等人看到了機會,一擁而上。
所幸的是,那時候陳玄碩也跟了過來,躲在暗處,并適時出手,順利拖住了馮紫青和肖邴,這才讓莊琛有了反應的時間,最終得以關閉仙府,保全了性命。
陳玄碩搖搖頭,不以為意道:“只是暫時拖住了他們而已,最后還不是進去了。”
“不過,實在未曾想到,莊小子你竟能打開仙府禁制,這倒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莊琛見陳玄碩依舊在意此事,猶豫了一下,便把玉佩之事說了出來,并把在仙府中的事,挑挑揀揀地說了一遍。
不過,凡是涉及到太玄子和奪舍一事的,他都沒有提及,畢竟此事對他太過重要,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兇險,他還是不說為好。
陳玄碩聽后沉默半晌,嘆氣道:“果是運氣使然,沒想到最后竟是你一個境界最低之人奪得了仙府機緣,當真是始料未及啊!”
他自是看出了莊琛已然入了煉氣,猜到了他必是在仙府之中獲益非淺,進益良多。
當日,他悄聲跟在眾人身后,一是擔心莊琛安全,暗中看護;二是自己也想看看,那仙府之中存在些什么,竟引了這么多人來。
不想,陳玄碩剛剛靠近,便被馮紫青發現了蹤跡,兼之他又看到了莊琛身入險境,因而果斷出手,不再有所保留。
莊琛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么,事在人為,若是自己都不去爭,那老天又如何會來眷顧你呢?
忽的,陳玄碩抬眼看來,笑道:“你今日來此,應不是只為了這一件事吧。”
“陳叔猜的極準,我明日就要離開此地了,現下也是來向您辭行的。”莊琛頷首說道。
“想好去了嗎?”陳玄碩哦了一聲,一點也不驚訝,似是早有預料一樣。
在他看來,莊琛機穎明慧,天資絕佳,定然不會長時間地待在此地,虛費光陰。而外界天高地闊,宇深寰遠,那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振翅翱翔,揚名立萬才是他該做的。
“京都。”莊琛如實回答,并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陳玄碩眉頭一皺,沉吟半晌,緩緩問道:“你當真要去京都?”
聽到陳玄碩如此語氣,莊琛便猜到了京都之中定是有不妥之處,沉聲道:“有什么不對嗎?”
陳玄碩見他已然問了出來,便不再有所隱瞞,將他知道的事一次性都告知了莊琛,勸誡道:“其余地方都好,唯獨這京都,對你而言恐是個危難之地啊。”
莊琛聽后沉默不語,沒有立刻應答。
他未曾想到,原身父母最后去的地方就是京都,只是這一去便沒了訊息,至此下落不明。
之前陳玄碩竟也曾去京都找過他們,不想人沒找到,卻遇到了一個神秘修士,并被其出手打傷了,逃回了這里。
而據陳玄碩猜測,出手擊傷他的人,很有可能便是莊琛父母的仇敵,要做的便是斬草除根,只是他手段不弱,硬生生地殺出了條血路,給他逃了出來。
“陳叔,那你知道他們還在京都嗎?”莊琛開口問道。
陳玄碩苦笑一聲,“這我就不知道了,后來我也在沒去過京都,想來他們應該還在吧,這也是我勸你不去那里的原因。”
莊琛面有遲疑,陷入了沉思之中,若真是這樣,他確實不該去京都,畢竟現下他境界低微,連陳玄碩都打不過,更何況是他了,要是去了也是自找苦吃,徒增煩惱。
可是,若是他不去京都,錯過了這次時機,那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再有莊琛父母的消息,也不知道何時何月才能再找到他們呢?
正當莊琛陷入兩難的時候,陳玄碩心頭一轉,驟然道:“或許,有個方法可以幫到你。”
“陳叔,您說。”莊琛把眼望來,也是好奇。
陳玄碩沉聲道:“你知道賢集院吧?”
莊琛點點頭,道:“那是源闡教所立下府,特意用來網羅天下英才的。”
陳玄碩停頓一下,接著說道:“不錯,賢集院被立的初衷確是如此,而你只要投去那里,告知他們自己愿意成為源闡教外門弟子,那么其自會庇佑你的。”
莊琛微微一訝,“竟是這樣的嗎,那是誰都可以嗎?”
陳玄碩解釋道:“也不全是,也有一定的條件需要達到,若不然,豈不是誰都可以進去了。”
“若是這樣,那或可以一試呢。”莊琛面露思索,喃喃自語道。
這時,一道鳴鑼之聲闃然響在了深夜之中,嘈雜刺耳,并伴隨著擊鼓之聲,熱熱鬧鬧,喧鬧震天,竟在山間來回飄蕩,經久不息。
莊琛甚是疑惑,大半夜的哪來的鑼鼓之聲?
他起身向外一望,便見村里祠堂方位燈火通明,鑼鼓喧天,此等場景唯有祭祖之時才會出現,但沒想到卻在今日竟也有這般景象。
莊琛稍微一想,便猜到了他們此舉是何意思,無非是知道他明日就要離開了,今晚特地擺壇祭祀,以示對他的尊重。
陳玄碩亦是來到莊琛身邊,看著遠方燈火,已是猜到了其中深意,笑道:“莊小子,你這下可算是出了名了呢。”
莊琛面容平靜如水,淡淡道:“不過是虛妄而已。”
他沉默良久,才出聲道:“我已決定去一趟京都,入賢集院,并去調查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父母的消息。”
陳玄碩聽后,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自袖里掏出一個盒子,又將腰間的乾坤囊解了下來,一并遞了上去。
莊琛見他如此,豁然一驚,“陳叔,你這是作甚?”
“這乾坤囊中裝了我大半收藏,望你不要嫌少,一定要收下。”
陳玄碩輕聲說道,“這個盒子里裝的是這棵樟樹的幼苗,說來也巧,其也正是這幾日才發芽長出,似是知道你將要遠行一樣。”
“此物沒什么價值,便把它帶著,日后將它種下,全當作一個念想吧。”
莊琛看著手里的兩物,心里頓時有一股暖意劃過,稽首道:“多謝陳叔了。”
陳玄碩拍了拍他的肩膀,面有欣慰之色,“十年風雨已過,何懼百年滄桑。”
“去吧,莊琛,此行便不要回頭了。”
莊琛倒退數步,又再次拱手一禮,“陳叔,保重了。”
說罷,莊琛轉身離去,一直走到山腳下,才回頭看了看,卻見燈火依舊,微微隱隱,依然點在沉沉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