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自狂噴不止。

“你以為你這幾日的精進(jìn)很屬尋常嗎？那不過是先前受外物所累，一朝失卻束縛，如同鐵鞋換足衣，這是經(jīng)年累月的結(jié)果，這些修為本就是你應(yīng)得的。

而日后，要想精進(jìn)，非下水磨工夫不成。我就不明白了，你都這樣了還要顧著別人，豈不知在旁人眼中，你自己就是最大的拖累。

要是沒有你，那姑娘早就扶搖了。而我聽聞她還有個小姐，正在渡龍門境，此番若是不成，多半也是你害的……”

“我明白的，所以才想補(bǔ)償。”

安懷戎靜默受著，待到臨淵都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重了，才找準(zhǔn)空隙回應(yīng)。

“你明白個屁，我先前沒說清楚嗎，你只需顧好自己，有什么東西都往自己身上用……”

“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什么商量。”

落在外人眼中，安懷戎這會神游天外，可在寧兒眼中，好像要飛到人家姑娘的閨房中，再下一步……

“你不是要找肉身嗎？”

“是外顯的魂體，我如今魂魄不全，所以在心湖中只有龍頭。”

臨淵糾正。

“不管如何，我若是幫你找到了，你便幫幫寧兒，如何？”

臨淵沉思許久，是真的的猶豫。

“這種東西不好找的，如何一下就能碰到。你先提升自己，日后境界高些，自然能碰到，然后……”

“不要日后，只要眼前。你就盡力找，看到我便去取。”

不等臨淵回答，寧兒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奪走安懷戎呈在桌上的信紙。

在她眼中，寫便寫吧，之后鼻子碰灰，自己再安慰他就是了，反正小戎哥許久沒有寫出像樣的詩句了，現(xiàn)在寫了一長串，明顯不是詩文。而自己也受委屈慣了，即使這樣也不愿離了他。

可看著安懷戎越寫越起勁，臉上表情生動，偶爾抬頭莞爾，不時隱露憂愁，如此情與貌多變，甚至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不會是寧兒想看到的東西，寧兒可是委屈到極點了。

豈不知安懷戎寫到一半，念及小姐與她，愈發(fā)下定某種決心，落在面上，當(dāng)然情貌豐富。實際上，臨淵正是被安懷戎心湖晴霽不定，湖水波濤所驚醒的。

而眼下，信紙被奪走，同座的人看到寧兒終于爆發(fā)，一幅看樂子的心態(tài)，甚至一旁交淺言也淺的武成空也偏頭。

安懷戎沒什么可惱的，這本就是個誤會，此時且斟且飲，悠閑自在。

至于一旁的寧兒，開始怨憤，下了很大功夫才沒在信紙一入手就將其撕碎的，還好沒有，不然就解釋不清楚了。

等文字入眼，抬首即是；你好哇，李寧兒。卻是迅速從怨憤轉(zhuǎn)為不知所措，只留文字引自己不斷往下讀。

安懷戎追憶的，當(dāng)然也是他的回憶。看到小戎哥將自己被賣到李府后，因為沒有朋友，所以一直當(dāng)他的跟屁蟲一事敘述生動。還有摸魚兒，小戎哥天不怕地不怕，而她只有一件換洗衣裳，從來不敢下水的……。只是為何有些怪異，寧兒不管，繼續(xù)看下去。雖然也是自己時常回想的回憶，但眼下小戎哥一轉(zhuǎn)述，就不單是她一個人的了，而是兩人，不！三人共同的回憶。

“還說自己笨，自己哪里笨了……”

寧兒輕笑，然后陡然凝固。

原來當(dāng)年小戎負(fù)氣而走是因為這些啊，從來不是因為他人的嘲諷……原來小戎哥也自卑，寧兒還以為只有自己才自卑呢。只是一方將自卑內(nèi)化，成了主旋律，而另一方將這泛著青澀的愛意，回首時常常會被刺痛的回憶，經(jīng)過下意義地篩選，轉(zhuǎn)變成了甜蜜，并借此為動力，繼續(xù)被刺痛。

鼻頭微酸，只好再入下看。

而這一舉動落在旁人眼中，看著方才洶涌如柱的寧兒漸歇，如今更是有些小女兒作態(tài)，而肇事者正在一旁悠閑自得，已經(jīng)讓他們找不著北了。

便是自處局外人的武成空，此時也有些驚訝。事情怎么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事情如何不能這樣展開，只有安懷戎知道內(nèi)情，但也不可能為他們解答一二，他還有要事呢，寧兒真要哭了。

抱住寧兒發(fā)顫的身體，感受著她情緒的波動，安懷戎只等一個決堤的瞬間，便可以將李寧兒全部都俘獲，但他不會這樣的，要不然一切都沒有了意義，他只盼寧兒能夠好受些。

“只單給小姐的，還是連寧兒也有。”

“嗯？”

安懷戎千想萬想，卻想不通寧兒開口是這樣的話語。看著對方隱隱決堤的杏眸，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眼睛，或許以前寧兒會退避，眼下不知誰給她的勇氣，一定要知道答案。

“開頭不都寫你的名字……”

“可寧兒小時候也是黑黑的，和小戎哥一樣咧，只有小姐，白白凈凈的……”

“哦，那便是都有的。”

寧兒輕拍心口。還好，還好，不單是給自己的。看到這信的一瞬間，寧兒甚至以為小戎哥要和自己私奔。平心而論，她是有些欣喜的，可要真這樣，那小姐不就成了寧兒了嗎？還比寧兒更慘些，她只是夾在小姐與安懷戎間，小姐可是真的被拋棄了。

于是才要問安懷戎這些。

“還有呢，往后看，這段兒。”

寧兒順著他的手看，正是安懷戎如何定性并蒂蓮一事。上寫著他本想將并蒂蓮定性為一次上天饋贈，但奈何良心受譴責(zé)，外加自己楚楚可憐，所以才要回報的。寧兒默默調(diào)轉(zhuǎn)順序，本來自己可憐才是第一位的，而良心什么的，在文中并未過多提及。并隱去軟飯等字眼，她知道，不管小戎哥如何作想，自己是千萬不能說這種話的。

小小寧兒有著自己的小心。

“原來你都知道了啊。”

安懷戎刮他鼻頭，都要紅得冒熱氣了，對著懷中佳人輕柔出聲：

“你當(dāng)我是傻的啊。”

“不是，不是，小戎哥自然是個頂個的聰明，只是……”

你還真別說，不知女人是否都有這方面的天賦，安懷戎表現(xiàn)灑脫，實際活生生的兩世第一次干這種事。

而寧兒剛剛被沖擊，這種場合摟摟抱抱本屬尋常，被這么多人看著，她還是有羞意。忍著這份羞赧，還真讓她尋到個急智，一個既不拂了小戎哥面子，又可坦然受下他心意的急智。

“只是，小戎哥畢竟剛剛修行，不知我這并蒂蓮其實山上尋常可見呢，陰差陽錯用于小戎哥，這才是天大的不尋常。”

說著，掏出荷包，拿出并蒂蓮，她賭小戎哥并不知曉，這并蒂蓮中心的一顆蓮子才是重中之重。

“你看，我這兒還有一顆，卻是不用耽誤修行的……小戎哥這么關(guān)心我啊。”

寧兒擺手，笑潤春開，落在安懷戎眼中自然是強(qiáng)作笑顏了。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抱緊寧兒，心下決意更盛。

而臨淵無話可說，不代表周遭看了這一出表演的靖安司眾人不想說些什么，帶來的那幾名吏員不提，各自感慨安懷戎的神奇操作。

“就這樣，那樣，然后就哄好啦？”

只說蒯通，本來精心打扮一番，卻不想這鳳玉樓正在辦什么活動，不接客的。而眼下安懷戎摟著寧兒，只留他們在這干看著，早都看不下去了。

“你倆把我們當(dāng)空氣了，快快坐下，這叫什么大會的活動好像要見分曉了，詩文都收上去了。”

安懷戎一看，鳳玉樓好像都運動起來，不止是收信紙，也有臨了還要改些字句的，正苦苦哀求小侍女，叫她打開信封。

自己與寧兒站立堂中，也不扎眼就是了，眼下這遴選大會好像真要見分曉了，自己也與寧兒表明了心跡，雖說對面誤解，可自己絕對是要當(dāng)真的。

于是趕緊坐下，叫符法坐到鞠離兒那時，緊挨著李犇。而寧兒紅著小臉還想逃跑，被自己捉住，栓在一旁與自己同座。

旁邊的武成空，見二人和好，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掛著慘淡的笑意，安懷戎自覺有些瘆人，好像觀看什么亡妻回憶錄一般才會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