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阮一言不發的躺在長凳上，仿佛真的睡著了。

但若有人湊近看，就會發現她的目光落在屋頂那個磚瓦破碎的洞，神色清明。

善果村這兩天沒有下雨，但濕氣過重，瓦片邊緣凝結出細小的水珠。

一滴......

兩滴......

她在心中默默計數。

一束清冷的灰色天光從縫隙里落下，在斑駁的地面留下圓形光斑，照亮一圈浮塵。

按照約定，祭司將在下午兩點和胡長清換班。

離的離去也悄無聲息。

蘇阮沒有出聲詢問，但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祠堂側面寫著大大的“孝”字那面墻，忽然傳來“咚咚”的動靜。

她起身，走到墻邊。

耳邊傳來男人壓低嗓音的詢問，“怎么才半天不見，你就能把自己搞到這種地步？”

“這樣不好嗎，正好絆住胡長清，給你機會做事。”

“……確實得支開他。

我去過那個老馬家了，如你所說，他果然沒完全瘋。胡長清的那個女婿竟然看犯人一樣看守他，好像還每天給他喂藥。

但老馬也不是傻子，他在女婿走開之后偷偷吐在后院的水溝里。

不過這樣的機會不多，胡長清平時沒事就會來盯著，要不是今天他好像在忙什么別的事情，本來該親自來的。”

沒錯，墻外的人正是“消失”的柳時。

蘇阮從惡因村出來的時候，兩人匆匆定下計劃。

柳時將趁機離開眾人視線，像殺人犯一樣藏匿死遁。

蘇阮讓他先藏到村北老馬那間破屋子，說不定還能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

這還得多虧了殺人犯給他們的靈感。

善惡村里各方勢力糾纏的情況太復雜，蘇阮他們原本是砧板上的魚，全看哪個屠夫力氣大，抬手就能把他們砍了。

但現在兩人一明一暗，可以做到很多正常情況下無法達成的事情。

“在忙活人祭祀的事情吧。”蘇阮隨口答道，“他好像打算趁此機會，真的召喚點什么東西出來。”

柳時一陣無言，他忍不住問，“你真打算當祭品？”

“當然不打算啊，”蘇阮理所當然地道，“我沒想找死，最后舉行儀式的時候會溜走的。”

“那你想怎么溜呢？”

“……”

“先說好，我可沒把握在同時有兩方看守的情況下把你救出來。”

“不用這么麻煩，到最后一天，他們都會很忙，沒空管我的。”

不過蘇阮沒過多解釋為什么會很忙，話題一轉，“那東西死了。”

柳時頓時呼吸一緊。

“不是我殺的，他身體里有顆種子。”

蘇阮簡明扼要地向柳時說明了“惡神”的情況，以及善神與侵入者之間的糾葛。

柳時聽完后沒有立刻說話，默默消化著這龐大的信息量。

“……所以，這個副本從最開始就沒給我們任何活路，現在想要活下來，你需要幫我做幾件事。”

......

嘴里是藥味，混雜著酸臭的嘔吐物的滋味。

老馬睜著一雙渾濁的老眼，緊緊盯著門前那顆柚子樹。

“柚子、柚子......嘿嘿嘿，我的柚子......”

他癡呆地笑著，口角垂落的涎水都不知道擦一下。

那具高大到近乎怪異的軀體堵在門前，留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名為大黃的男人身上的肌肉隨著呼吸鼓動，寬大的手掌幾乎可以單手捏爆人類的腦袋。

他的視線一刻不轉地落在老馬的后背，就像一條拴著繩子的狗，忠誠地履行主人的每一條命令。

良久，直到那灼人的視線消失，腳步聲逐漸遠去。

老馬依舊呆呆地盯著柚子樹。

現在，他的目標轉移為樹上蠕動的青蟲，“柚子啊，不要爬樹了，小心掉下來啊！”

然而，捕食的鳥雀落在樹梢，忽而叼起青蟲，一口吞了進去。

老馬驚恐地瞪大了眼，“柚子，我的柚子呢？”

“柚子，你去哪兒啦，快出來啊！”

樹梢間傳來窸窸簌簌的動靜，壓低的男聲無奈地開口，“不用裝了，他已經走遠了，附近根本沒有其他監視的人。”

陌生的聲音讓老馬嚇了一跳，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你是誰？你把我的柚子帶去哪了！”

他的嗓子嘔啞嘲哳，極其難聽。

雖然害怕地手臂都在抖，仍舊指著男人嘶聲質問。

“......你剛才見過我的，”柳時無語，舉起雙手，“我不是壞人。”

老馬還是不信，他癟起嘴，竟像個小孩一樣坐在地上嚎哭起來，“柚子，你的命好苦啊！都說了不要出家門，外面都是壞人、壞人！不要和其他人玩了，我給你做布偶，我陪你捉迷藏。你快回來，我陪你啊！”

柳時感覺腦門一陣抽痛，不知道懲罰副本有什么魔力，他在這里遇到的npc和其他用戶都這么難以溝通。

“停！你的女兒，柚子已經回不來了，你比誰都清楚。

假如你還有半點想要復仇的意愿，那就告訴我，為什么那個人要盯著你？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老馬依舊在哭，好像根本聽不懂柳時的話。

柳時腦中閃過蘇阮開玩笑般的囑咐。

【......必要的時候，可以粗暴一些】

他沒想到，這個必要的時候來的這么快。

他可是在這等了大半天，才等到那個大黃離開。

機不可失，柳時沒時間演戲了。

他跳下樹，直接拎起老馬的領子，沉聲道，“我知道你沒瘋，剛才你就看見我了，卻沒有和那個大黃揭穿。

為什么要故意引起我們的注意，你也需要我們的，對吧？

我們的敵人是一樣的，有些你不方便做的事，可以由我們來做。

但前提是，你不要再裝瘋賣傻，浪費時間了。”

老馬領子被拽住，似乎有些呼吸不暢。

柳時一大番話也不知聽進了多少，但確實沒哭了。

他毫無聚焦的雙眼從近在咫尺的柳時臉上移開，好像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口中喃喃著，“小花......你為什么要推她，小花......”

柳時擰眉，“小花是誰？”

老馬眼珠子一轉，又看回柳時，卻不回答了。

他咯咯咯地笑起來，“大哥哥，你要玩人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