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迦詹延在最后一鏟落下之時，感覺自己心中的束縛徹底消散，心中一陣輕松，雖不知為何，但是也十分喜悅，只道是師父賜福。

忽然他感應到了什么，看向愣在原地的師兄，他發現自己好像不能一眼看透師兄的相了，迦詹延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當即恭喜道:

“恭喜師兄，修行有成，想來是步入了第一境，不知是哪位神明垂青?”

嬌程如這才回過神來，一臉古怪道:

“師弟，好像沒有?！?

迦詹延還沒反應過來:

“沒有什么?”

“我為師父填上最后一鏟土之時，我就破境了，但是我并未感受到任何一位上神的注視?！?

迦詹延也是有些懵了，他是有高人傳授正法，可是師兄他并未有過這種奇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通那索性不想，反正這事怎么看都是好事。

想到這，迦詹延也是不再疑惑，笑著對嬌程如說道:

“恭喜師兄，此事不必太過憂心，在師弟我看來，這是好事?！?

嬌程如聽得這話，連忙問道:

“師弟如何見得?”

迦詹延也不直接回答，反問道:

“師兄，你覺得我們此行所見如何?”

說到這，可就勾起了嬌程如無數慘痛的回憶了，連連搖頭道:

“師兄實在無法形容，也不太愿意回想，若是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師兄我只能說，苦，太苦了，除了那些神殿里的家伙都苦，不對那些家伙也苦，苦于想不出明天怎么享受好?！?

迦詹延被師兄突然的幽默給搞愣了，心說:

“師兄，你這是現在這情形該說的話嗎?”

但是內心叨咕幾句，面上卻是沒什么變化，依舊是云淡風輕面帶微笑道:

“對啊，師兄，眾生皆苦，只有神殿里的人不苦，既然如此師兄可想到了這眾生苦難的根源是什么?”

嬌程如這時也是反應了過來，神色大變道:

“師弟，你怎會有這種想法，就算那些祭司確實貪婪且肆意妄為，但是眾神一定是公正而又偉大的。且對神明不敬可是大罪，和你師兄我說倒是無妨，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恐怕師弟你的祖國也護不住你??！”

迦詹延見師兄如此說了，也是知道師兄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著說道:

“師兄何必緊張，那些祭司都是神明的使徒，他們的所做所為神明又豈會不知，但是眾神卻對這世間苦楚不聞不問，究其原因，無外乎是唯有眾生苦，眾神才能樂罷了?！?

說罷，也不看徹底呆住的嬌程如，目視著遠方道:

“既然天地眾神不仁，視眾生如草芥，那我便借眾神之樂救濟眾生之苦，唯有將眾神推下神壇，眾生才有活路。”

嬌程如何時聽得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立刻跪下，閉目對著希瓦大神禱告懺悔。

“還請偉大而又仁慈的希瓦，請寬恕我師弟的不敬之罪，他尚且年幼，又突逢厄難，請您寬恕，我愿付出一切，請您寬恕……”

見師兄如此，迦詹延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對于這個結果他早有預料，畢竟他的言論實在有些驚世駭俗，但是不知為何卻是有種不吐不快的沖動。

他與師兄說這些，本意只是想讓師兄明白問題的根源，但是師兄入門比他早，又是出自虔誠的婆羅家族，對眾神的虔誠已經是刻入骨中了，并非自己三言兩語所能動搖。

其實迦詹延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于三至高以及其他神明的敬重越發淡泊了，只是他對于自己師父阿斯陀仙人的尊敬依舊讓他沒能徹底放下對那三位至高，尤其是希瓦的信仰。

但是如今斯人已逝，這份因果已了，最后的牽絆也是隨之煙消云散。

但是看著師兄一直在那里跪拜，迦詹延心里也不是個滋味，趕忙去扶，邊扶邊說道:

“師兄，這又是何苦呢?您心里也清楚，我所言句句屬實，又何必如此抗拒。罷了罷了，我自己來便是。”

說完也是跟著師兄禱告起來，嬌程如見師弟如此，心中很是欣慰:

“師弟還是如此懂事。”

禱告結束兩人對視無言，不知該說些什么，場面一度很是尷尬，最終還是嬌程如打破了沉默:

“師弟，今后可是有什么打算。”

迦詹延其實也沒想好，神殿根深蒂固，他還需要細細思考如何踐行自己所悟的正法，于是反問道:

“師兄您呢?”

嬌程如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雖說如今我沒有神明的注視，但是只要我信仰虔誠，苦行足夠，定能成就仙人。只有我成就仙人，才能見到希瓦大神時，為師父求得神主的諒解。”

迦詹延看著自己師兄那堅定的神色，再次嘆了口氣，他已經找不出什么勸自己師兄的理由了，就像師兄了解他一樣，他也了解自己這個固執的師兄，無貪無嗔，只是癡于一心，一但下定決定就幾乎無人能夠動搖。

“既然師兄已經決定，師弟也不再勸了，師弟我打算按照那位夢中上師所言，去游歷十六國，繼續領悟正法，師兄可愿隨我同行?”

嬌程如嘴角帶笑，微微搖了搖頭

“不了，師兄我要留這陪伴師父他老人家，這偌大一個山峰，總要有人照料收拾。既然師弟你不能留下，那便只能由師兄來了?！?

迦詹延見他都這樣說了，也只能行了一禮:

“既然如此，師弟就不強求了，師兄保重。”

嬌程如也是明白自己這個師弟去意已決，只是囑咐道:

“一路順風，有空可以回來看看，師兄會一直在這等著你回來。”

迦詹延最后看了眼自己這位和善的師兄，轉身下山，絲毫沒有停留。

看著他的背影，嬌程如嘆了口氣，他又如何看不出師弟只是為了應付自己才向希瓦大神祈禱懺悔，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師弟也是個倔脾氣，又是天資聰穎，能言善辯，既然已經決定，除非他自己無人可以更改。

“罷了罷了，師弟你的道必將布滿荊棘，師兄不求別的只愿你能平安就好?！?

想到這也是閉上眼睛不再看向遠方，唯有一滴晶瑩滑落，帶著些許的不舍。

走到山腳的迦詹延似乎心有所感，抬頭看去，卻是只看到茫茫云海，山與天相接，再看不到師兄的身影。

“回不去了，唉，師兄還要多多保重?！?

迦詹延心中默念，卻已然不是神明之名，而是師兄保重，轉身，整個人形貌變換作一位婆羅祭司，逐漸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自此這對師兄弟終是分別，至于未來如何，誰又能知道呢?可嘆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