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記憶我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了。

下意識地我沒有告訴楊溯，我沒敢告訴他，還是我不敢告訴他？

或者二者皆有。

所以我在學校請了假回了M市，因為要去看看生病的高中老師，她對我很好，很照顧我。

那段時間楊溯很忙，他剛剛和劉之春決裂，有很多事要處理也有很多人要見，回來的次數也少了很多，但我們見面的次數并不少，他總是會擠出時間和我待在一起，有時我們什么也說只是彼此陪著，他都很樂意，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在家里按滿了監控。

盡管他不愿意我來，他不愿意我不在他的眼睛下，他將我看護得很嚴密。可我很堅決而且我算是遲來的叛逆期，那會我已經開始反感我們之間的關系，是情人又不是情人，是兄妹又不是兄妹，這算什么。他不想引起我太多的反感，他對這方面很敏感，最后還是妥協了，但派來了一個生活助理照顧我并且每天匯報行程，我沒有拒絕。

只是在我要去監獄的那天我把安眠藥放在她的咖啡里面了，足夠讓她睡了一天一夜了，楊溯沒有在我的手機里裝定位，所以需要助理來匯報。她的手機也讓我拿走了，這樣楊溯可以知道我的動態，我也可以去見荷姨知道我父母的消息。

荷姨不叫荷姨，叫李浩然。

這是他笑著告訴我的。

我原本以為我們的談話開頭會是沉默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卻沒想到是這么一個開頭。

我也抬起來了頭，認真打量著他。他很老，白寸頭，耳朵很大是招風耳，三角眼耷拉著，盡管他在笑，嘴也是向下抿著的。眉骨很高死死壓著眼睛，連帶著他的頭顱也很很突出，像輪船的船頭那樣。

為什么綽號叫荷姨？我沉默了許久問。

別人都這么喊我婆娘，怕被人曉得名字就用嘍，他有一口很地道的方言。

我對他無所謂的態度感到反感，也不想繞圈子。

不是要向我道歉嗎？我爸，我媽在哪里？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慢慢地說，我不是不想告訴娃你，你爸媽是不要你啦。

你騙人，別亂說話，我很平靜地回答。

我知道生氣沒有用，我只想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他明晃晃的挑釁我犯不著生氣，托他拐賣的福，這點挑釁和惡意對我來說無所謂。

況且我進來見他前就被告知過他拐了十六個孩子，本來被判了死刑，但是被抓住的其他人販子又供出他參與了別的拐賣案，所以他靠著重新發現的罪孽從槍口下殘喘著。

加上我是十七個孩子了。

我不禁懷疑他真的是向我道歉嗎，他還記得我家的地址嗎？

會有人販子專門記住一個個貨物的家嗎？

為什么還記得我家？

女娃子，當然是你家住的好地方勒。我當然個記得勒，我可沒說謊，就是你爸媽是不要你啦。你老爸，老媽，就住在G市的那個，那時候大學附近的教授樓里，你可是個教授的哇呢。算是我手里的好貨嘍，比內些大街上個個隨便拐的好多了。

長的好看，白白凈凈，標志呢，你現在也長的不差，我眼光差不了。教授樓里可是我沒去過幾回的地方咋個忘了，那個是個好地方，環境好，一個個都是小別墅啊。再說了，你也沒賣個好價。就一萬塊錢，咋個說也要個十萬多，要不是當時警察追的緊，我只好把你先賣了。

我可沒騙你，我七老八十，也快死得了。沒必要再誆你個女娃娃。

我閉了閉眼強忍著沉住氣問，你怎么進的教授樓里的？

去干活，搬些東西，老鄉帶的。就是那時候看見你，然后拐走的。七八點的時候，天剛黑，我一個人口渴得很，出來買水，就看見你一個人在樹下面呆著，周圍沒得人，我就把你抱走了。

為什么要拐我，我突然問，盡管知道得不到什么讓我信服的理由我還是忍不住問。

可能是因為我還在耿耿于懷，我想要一個答案，為什么我會被拐走，這樣的命運戲劇會在我身上發生，所以我在拐走我的人身上發問。

不都說了嗎，你長的好看，又是教授樓下的娃兒，旁邊又沒得人，我就拐了么。

你老爸又沒攔，他嘟囔著。

我把頭仰上去，深深吸著氣然后抬下來求證般發問，怎么可能沒有攔，他不在旁邊嗎？

他好像在嘲笑我的無用功，笑了一下用沒什么起伏的聲音說，一開始沒得人，我還歡喜是個好時機，剛抱起來你就看一個帶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的，他看見我停了一下，你喊了個爸，可不是你老爸，我都嚇壞了，都打算跑啊，結果他管都不管我，直接扭頭就回去嘍。

時間好像安靜下來了，停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問他，他們住在哪里，具體的地方。

G市大學的左邊的教授居住的小區

左邊還是右邊的居住區。

我不記得勒，你家門前有棵桂花樹，開得蠻香，桂花也是紅色的。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我看著他想了好久沒有說話，我起身就要走。

我走到門口，他突然大聲說，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

我的腿被灌了鉛怎么也邁不開，好不容易渾渾噩噩離開探視區，院長圍過來問我怎么樣了。我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便也沒多問了，只是問我要不要回學校，她來訂票。

我拒絕了，我說我要回賓館呆著最好。

我要信李浩然的話嗎？我無力地躺在賓館的床上思考著。

他是在騙你的，就算有真的，也不能全信，不是嗎？

他買過多少個孩子，我是第十七個，沒有底線和人性的人難道我沒見過第二個嗎？

楊至義不就是一個，他的話有多少分真呢？最多只有兩分。

所以我不能被李浩然給愚弄住。

好歹要問清楚，找到親身父母問清楚才信，當面問清楚。

一定要當面問清楚。

我把助理的手機放了回去，其實根本用不著我偽造，探看的時間很短。我叫醒了助理，讓她訂了花和一些禮品，我要去看望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