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受傷吧?”楚凡關(guān)切地問了句。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這是句廢話。
以蕭顏煉氣九段的修為,尋常鬼物根本傷不了她分毫。
那一拳蘊(yùn)含的靈氣爆發(fā),足以讓任何靠近的鬼物瞬間煙消云散。
“我沒事,就是這房子……”蕭顏看著自己親手制造出的斷垣殘壁,臉上寫滿了懊悔與愧疚,一時沖動的后果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別擔(dān)心,房東會理解的。”楚凡沒敢和蕭顏的目光對上,心虛地移開視線,裝模作樣地檢查著房屋的破損情況。
蕭顏的房間毀損嚴(yán)重,墻體洞開,夜風(fēng)呼呼灌入,顯然是沒法再住了。
“去我屋里睡吧,”楚凡說完,立刻補(bǔ)充道,“你睡床,我打地鋪。”
“不行!”蕭顏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那是你的房間,我怎么能占你的床。我打地鋪,你睡床上。”
說完,她便徑直走向楚凡的房間,從儲物戒指中取出涼席和薄被,麻利地在地上鋪開。
看著蕭顏那副理所當(dāng)然又無比懂事的模樣,楚凡只覺得自己不是人。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貪圖便宜租下了這間“鬼屋”,還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能悄無聲息解決所有問題,結(jié)果卻疏忽大意,更沒有對蕭顏坦誠相告。
現(xiàn)在跟她坦白嗎?
楚凡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他想象不出蕭顏知道真相后的反應(yīng)。
生氣?或是責(zé)罵?大概都不會,蕭顏不是那樣的人。
他幾乎可以肯定,蕭顏?zhàn)詈笠欢〞徦褪钦f不出口。
或許是那可笑的面子在作祟,又或許是害怕看到她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
可眼睜睜看著她因此睡地板,楚凡的良心又備受煎熬。
必須想個辦法,一個既能讓她心甘情愿地去睡床,又不必揭開真相的辦法。
冥思苦想間,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蕭顏,”楚凡坐到床邊,房間里的燭火搖曳,在他的臉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陰影,“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要聽嗎?”
“好呀,好呀!”蕭顏剛躺下,聞言立刻興致勃勃地?fù)纹鹕碜樱谕高^窗欞的清冷月色下,她那雙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看到她這副純?nèi)坏哪樱傧氲阶约航酉聛硪v的故事,楚凡的內(nèi)心被愧疚感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有些退縮了:“夜深了,要不還是下次再講吧。”
“你這人怎么這樣!”蕭顏不滿地鼓起臉頰,“胃口都被你吊起來了,你不說我今晚可睡不著了。”
“那我可真說了啊。”楚凡深吸一口氣。
“快說,快說。”蕭顏催促道。
“江南水鄉(xiāng)有個叫陳墨的年輕人,他精于商道,為人踏實,靠著一個小布莊積攢了全部身家。為了實現(xiàn)抱負(fù),他帶著所有積蓄北上京城,在那里結(jié)識了一位出身商賈世家的公子,名叫沈玉堂。沈公子欣賞陳墨的才干,主動提出合伙,以自家的名望和資金入股,利潤平分。陳墨感激涕零,將他引為知己,兩人結(jié)為異姓兄弟,對沈玉堂從不設(shè)防。”
“這個沈玉堂,聽起來就不像好人。”蕭顏立刻評價道,“這種故事里,這種主動湊上來的富家公子,十有八九都心懷鬼胎。”
楚凡笑了笑,繼續(xù)道:“你猜得沒錯。他們的綢緞莊生意興隆,日進(jìn)斗金。沈玉堂見財起意,利用陳墨的信任,暗中做假賬,將萬貫家財卷走,還以綢緞莊的名義欠下巨額債務(wù),最后反咬一口,污蔑陳墨經(jīng)營不善,將他掃地出門。”
“卑鄙!”蕭顏氣得攥緊了小拳頭,“若是在修仙界,這種背信棄義之徒,早就被一劍了結(jié)了!”
“是啊,”楚凡的語氣變得低沉,“可陳墨只是個凡人。他萬念俱灰,傾家蕩產(chǎn),名譽(yù)盡毀,無顏再見家鄉(xiāng)父老。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黃昏,他登上了城中最高的望江樓,但在跳下去之前,他趁人不備,從沈玉堂的枕邊偷走了一綹頭發(fā),緊緊地藏在懷里,然后……縱身躍下。”
“他拿那惡人的頭發(fā)做什么?”蕭顏不解地問。
“別急。”楚凡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絲神秘的寒意,“第二天,一位路過的云游老道看到陳墨的尸體,發(fā)現(xiàn)了他懷里的那綹頭發(fā)。老道告訴眾人,此人含恨而死,怨氣沖天,魂魄不散,已成厲鬼!他死時七竅流血,怨念集于雙眼雙耳,而那綹頭發(fā),正是他用來鎖定仇人氣息的信標(biāo),他要循著這氣息,回去索命!”
聽到“厲鬼”二字,蕭顏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薄被又往上拉了拉。“這……凡人的怨氣,真能做到這種地步?”
“怨念,是世間最可怕的力量之一。”楚凡幽幽地說,“那沈玉堂嚇得魂飛魄散,跪求老道救命。老道推算出厲鬼會在頭七之夜回魂尋仇,便在他臥房貼滿符咒,又讓沈玉堂藏在床榻底下,還在床上放一件他的貼身衣物作為障眼法。并千叮萬囑,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絕不可睜眼,因為那陳墨死狀極慘,頭顱碎裂,面目全非,活人見了,就算不被鬼所害,也得被活活嚇?biāo)溃 ?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風(fēng)聲和楚凡不疾不徐的講述聲。
“子時三刻,房門被陰風(fēng)吹開。緊接著,一種沉重而緩慢的敲擊聲,‘篤…篤…篤…’地從樓下響起,一聲聲,不像是腳步,更像是某種重物砸在地板上,慢慢地……上了樓梯,進(jìn)了臥房。然后,一個幽怨的聲音響起:‘找…不…到…找…不…到…’”
“他躲在床下,鬼肯定找不到他。”蕭顏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小聲說。
楚凡努力壓住嘴角的弧度:“沈玉堂也是這么想的。可就在他稍稍松了口氣的時候,一個完全不同的,嘶啞又充滿惡意的聲音,仿佛貼著他的頭皮炸響:”
“‘找——到——了——!’”
“啊!”蕭顏低呼一聲,整個人都繃緊了。
“沈玉堂徹底崩潰了,他想不通自己明明躲在床下,鬼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在極度的恐懼和疑惑下,他違背了老道的囑咐,鬼使神差地……掀開了一條眼縫。”
楚凡停頓下來,房間里靜得落針可聞。
“他看到了什么?”蕭顏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楚凡長長地嘆了口氣,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蕭顏身下的地板:“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沈玉堂慘死在床下,他是被活活嚇?biāo)赖摹:髞砟抢系啦畔朊靼祝瓉恚顷惸菑母邩穷^朝下墜亡的,頭先落地,碎裂不堪。所以他化作的厲鬼,也是頭下腳上,倒立而行的!那‘篤篤’聲,根本不是腳步聲,而是他用破碎的頭顱,一步步敲著地板走上來的聲音!對于一個倒立的鬼來說……”
楚凡的聲音戛然而止,但意思已經(jīng)不言而喻。
“啊——!”
蕭顏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幾乎是彈射而起,看也不敢看身下的地板,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楚凡的床,一把將被子卷過來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雙驚魂未定的眼睛。
她驚恐地瞪著楚凡,仿佛他才是那個鬼故事的源頭。
沉默了半晌,她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不睡地板了!你……你也不許睡地板!”